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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声音——的发出者似乎也在靠听觉来识别侵略者的位置。空气中温度又升高了,林雪茵觉得手掌中变湿润了。但她很快替自己从紧张中解脱出来。就像有一次在数学楼里那种被人追赶的感觉一样,在静谧中,她往往会产生听觉上的恐惧症,而事实上,她是安全的。有谁会在这夏季的午后像她一样对这破败的小楼情有独钟呢?林雪茵宽慰着自己、转过身来,走下台阶。这时一声清晰的撞击声从身后的楼里传出来,林雪茵惊悚地转过身来,她看见有一扇窗子打开,从那儿探出一个人头,那是个男人,他显然并没有看见林雪茵。男人非常利索地从窗子里跳出来,林雪茵认出他是中学部的一位老师,姓马,就是在那年的元旦联欢会上拉二胡的那个。林雪茵很奇怪他一个人中午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他到楼里去干什么?不会是那种像八十年代的国产片中的特务吧?只穿了一条大短裤的马老师上身油光光的,阳光下面,他的褐色的皮肤显得十分健康,整个人也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而完全没有了站在讲台上那种单簿虚弱的样子。林雪茵想自己应该过去打个招呼,但他一直背对着她,并探头向窗子里面看着。然后,就是一个女人在那儿出现了。林雪茵被她所看见的事情吓了一跳,但马上恢复了平静,不过心里对马老师的印象倒一下改观了。这可能就是人不可貌相吧。女人长什么模样林雪茵没有看清,她也并不想探究个仔细。只是她没有想到像马老师这种平时循规守距,跟女人说话时眼睛只看着自己的手的男人竞也会有如此放纵的时候。在刚刚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一刹那,林雪茵还感到有那么一点震惊,一点仿佛自己受了污辱的不舒服感,但继而便很欣赏这一对男女的勇气和激情了。马老师已是四十好几的男人,而看那女人的体态,也不会比他年轻多少。这个年龄的一对男女不但在生活的枯躁与艰难中勇敢地活着,而且,还在某种意义上,找到了一种令他们感受现实激情的生活方式。这种行为本身既不丑陋,也就没有必要来谴责他们违背了所谓道德。毕竟,在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的一生中,他(或她)不可能只凭一次选择就与幸福拥抱,有谁会知道,在那些幸福家庭的背后,掩盖着的悲哀与无奈呢?她自己与吴明然的结合,在别人的眼中,该会是多么匹配的一对啊,但是她心满意足了吗?吴明然心满意足了吗?生活在道德与他们的监视中,你活得多么拘谨呀,随着你对那种众所公认的幸福的巩固,激情和许多乐趣正从你身边滑走,直到有一天,岁月剥蚀了你的青春、容貌、活力与激情,只剩下一个失去了知觉的rou体;曾经奋力抗争过的灵魂终于疲倦了,认输了,于是与你的干巴巴的rou体沆瀣一气,同流合污,过着一种麻木不仁的但快快乐乐的幸福生活。实际上,包括她的父母,她自己以及meimei林雪冰,谁可以骄傲地宣称自己幸福了呢?不,谁也不敢确定,甚至否认自己有什么幸福可言。但是,婚姻太严肃了、太庄重了、太义务化了!你不可能来与这种根深蒂固的社会习俗抗衡,起码大多数中国人就这样绝望地接受现实,在最初的不自量力的灵魂躁动之后,一身疲累地承认这一宿命的安排。这不是迷信命运,而是对现实的承认。倒是像马老师这种,羊子的父亲那种,以及羊子那种类型的人,才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或积极或消极地反抗宿命。自然,这本身就是挑战,冒险,和对常规的不敬,因为这一行为后果常常是悲剧性的。悲剧是美的。中国有多少人会有精力和能力来欣赏美?追求美?林雪茵扪心自问:你追求美吗?马老师仍旧勤勉地工作,老老实实地在人们眼中做一个完美的老师。林雪茵很奇怪地对他产生了一种亲近感,这大概是因为自己替他保守了一个秘密的缘故吧。在与马老师相遇时,在双方点头一笑地示意时,林雪茵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中有一股火焰,而那种绝望的脆弱的热和光深深感动了林雪茵。也正是这短短的一瞬,她发现这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女人应该是美的有机化合物,而男人就是美的阐释者,发现者,并因为拥有美丽而丰富和完善。但世间的女人并不全都是美的,男人也并非全都能够欣赏美。也正因为这种缺陷,于是美才称是珍贵,能够拥有美才更显出男人的优秀与低劣。为他人暗暗保藏一个秘密,这令林雪茵感到高尚,并且还体验到一种类似身临亲受的满足感。或许,她只能是一个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动的旁观者,因为她缺乏勇气。吴明然承诺的星期三之行没有兑现,羊子也没有来。虽然林雪茵并不十分欢迎他们来与她共度一个晚上,也并不想听羊子对她的职业选择大加褒贬,但整个晚上,林雪茵还是失眠了。关于吴明然与羊子之间的莫须有的暖味关系,十分强烈地占据了她的思维。林雪茵开始后悔自己的愚蠢。羊子本来就是一个危险的破坏性人物,她相信,几年来,羊子只能比以前更具有破坏力,而不会稍有收敛。至于她的丈夫,他向来就是个平常的男人,只不过机遇让他成了某些人眼中的成功者。处在他的地位上的男人,将不会拒绝任何可以确证自己成功的机会。而女人对男人来说,往往可以被认为是男人证明自己魅力与成功的一个标志,就像女人有时把征服男人作为验证自己的魅力的标志一样。想到羊子的威胁,林雪茵焦虑无比,同时被想象中的打击折磨及痛苦不堪。他们将在她睡过的床上颠鸾倒凤,云雨交欢,甚至在那一对狗男女的脑海中,也许还会把她给嘲讽一番。鸡叫了三遍,林雪茵对睡眠的渴望占了上风,但担忧的情绪仍不时涌上来,驱走她可怜的睡意。她的头开始痛起来。浓烈的夜来香气,溢满了室内,凌晨四点钟的气温让她觉得有些凉意了。月辉一样的日光灯的光芒在室内笼上一层孤独的色调。一只受惊的夜蝉哇地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