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我梦中
她在我梦中
“长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四周太寂静了,即使自以为很小的说话声在这里似乎都能够听见回声。 是雀歌的声音,但好像又不是。孔长青想他大概是在做梦,毕竟她可从来不会这么亲昵地喊他“长青”。 不管刚认识的时候还是现在喊的都是“先生”这种敬称,好不容易稍微熟悉了就叫“你”,现在又生了好大的气关系降至冰点就又用回了“您”。 真是很有原则的一个人呢:( 他感受到喉咙中的强烈痒意,忍不住咳嗽两声,突然的,压抑的,不轻易察觉的。 “你……”她似乎在没话找话,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药品和水,“你现在还发烧吗,要不要吃药?” 被单里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孔长青从被子里出现,动作迟钝,装束随意甚而几分乱,不见平日的从容体面。 他坐到了床沿,沉默地接过了她递来的药和水,一言不发的仰头然后吞咽。在睁眼的那分秒里视线穿越浓稠的夜色和一双透亮绮丽的眼睛相交。 像猫科动物,自由行走于黑夜之中的一种rou食性动物,通常是为了捕食猎物。 可能因为动作有些着急呛到了喉咙,孔长青弯腰咳了几声,面前的人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结果两个人都是一愣。 他感受到她放置于自己背部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蜷缩收紧,呼吸也跟着放轻了。 “孔长青,”她终于再次出声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突然被叫全名的孔长青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并且更奇怪的是,他知晓对方在想什么,她的心声就那样自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甚至能从她的视角看见面前那个狼狈的自己。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坦率地承认看见他这副从神坛跌落的凌乱颓靡模样心底是有分外清晰的快意的,即使这种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自作孽,不可活啊,她想。 凭什么他高高在上,凭什么他玩弄她于股掌,凭什么所有人都默认真相。 她说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本厚重的充满苦涩气息的人物传书,可她也并不想去读。太多灰尘,晦涩,太难懂。 没有听到反驳,她突然笑了,却没有具体地阐释,也没有再期待他有任何的回答,自顾自地扔下自己的想法只是为了使自己心安理得,连声音都轻快起来。 “我刚刚了解到这似乎并不是你正常的易感期,这里面或多或少可能有我的部分责任。”她原本虚放于坚实宽阔的脊背的手展平了,缓缓沿着如山脉绵延的椎骨凸起一路往上探寻起源。 触觉反馈回来他的身体在轻微的战栗,可能真的是由于发烧吧,似冷似热的煎熬中引发体内难捱的地震。 她的手指最终抚摸到了柔软的凸起,那大概是腺体,此刻正在向外散发炽热的温度。这里和嘴唇的触感类似,但或许和口腔内的温度更接近。 身前的人呼吸明显又沉重了几度,躯干震荡的幅度也在扩大,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鼓励,在黑暗中继续用手进行一场探寻。 柔软的头发,紧接着是脸部特有的骨骼弧度和皮肤触感,此刻也格外guntang。 她用食指侧面去蹭摸他的下颚,仿佛自己抚摸的是一只猫,而后者的反应也正如她所想。 “我的确是给不了你任何信息素上的弥补,或许能给你一些额外的安慰,比如拥抱。蓝戈在易感期的时候喜欢我这样做,你需要吗?”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放下了手,静静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干脆利落地准备结束自己的赎罪旅途。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刚转身,手腕就被抓住。力气来自于后方,手掌宽大,或许一次性圈住她两只手腕都是轻而易举,并且能从其中窥探出几分蕴藏着的难为人知的力量。 那股力量带着她的手向上抬起,最终他的手心覆盖着她的手背,完整的复现了刚刚她结束的动作。 而她只是站在站在原地,感受着对方用侧脸轻轻蹭着她的手心。 她用舌尖润了润自己的下唇,不确定孔长青能不能看见她在笑,不过也无所谓,毕竟他的确是不怎么清醒。 他发烧的程度好像加重了,连皮肤都蒸发有微微潮湿的水渍。 “睡进去。”她用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随后自己也摸索着上了床。 她不可能像安抚蓝戈一样把他抱进怀里,于是反其道而行之钻进了他的怀抱。 伸出双手抱住他,却感觉自己此刻正在拥抱一棵树,那棵长在老宅院子里巨大且古老的榕树,似乎正在熊熊燃烧,并且也有引燃站在树上的她的趋势。 她的手掌有节奏地在他的后背轻拍,耳边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有力,急促,感觉随时可能会在她的面前炸开。 热气氤氲,四周寂静,睡意逐渐滋生,蚕食原本就不多的清醒。她的动作逐渐放缓,最后停留在一个比起拥抱他人更像是隐藏自己的姿势。 孔长青从这里开始,就回归了自己的视角。 对他来说,原本易感期的高温烧去大半的清醒,昏昏沉沉地坠入一个又一个梦境,有些太过真实,真实到像是再把过去经历了一次。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噩梦中重生,并算不上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如今的他早已拥有当年不曾拥有过的经历,那些沉淀像大地一样支撑着他不至于稍经挫折就无限坠落。 孔长青在梦境中迷路,深受火舌舔| 舐的煎熬。木雀歌的进入给他的四周带来一些除自己之外的气息,散发着淡蓝色水雾模样的凉意。 那雾气离他越来越近了,她的手掌可能比冰更冷,与他体内的火相触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令他也跟着瑟瑟发抖。 无法想象人为什么会有这样低的体温,夏季尚且如此,那她要如何度过漫长的冬天? 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了火种因此而受到宙斯的处罚,被绑在高加索山每日忍受风吹日晒和鹫鹰啄食—— 而他此刻却在黑暗中贪恋一块冰带给他的痛苦与颤栗。 拥抱她,如拥抱寒冬。 不知道怎么,原本怀里睡着的人翻身坐在了他的腰间,双手撑在他的胸前询问:“用手可以吗?” “我现在只能接受这种程度。” 屋内正在下一场无形的阵雨,而他们成为了风暴中心的坐标轴。耳边刮着湿热的风,并非身处热带地区,没有暴烈的阳光直射皮肤也依旧被炙烤得发烫。 “雀歌……”孔长青觉得自己像是窗外那棵孤零零的正在经历一场特大暴雨的树,声音也摇摇欲坠,“停下。” “怎么,我可是在履行我作为妻子的职责。”她笑里讽刺意味拉满,手上也就不留情面,嘴里更是没有几句好话,“你倒是和我挺像的,都不喜欢发出声音。” 奇怪,明明是看起来经验丰富的情场高手,竟然还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狼狈。 “孔长青,你有爱人吗?”她突然问。 孔长青的思维模糊混乱,完完全全被身上的人cao纵着,有些不太能理解,于是问道:“什么?” 她补充说明:“我是说,你有没有妻子之外的爱人。” “……没有。” “白月光呢?” “没有。” “我可以有吗?” 都是些什么和什么,孔长青觉得那些字自己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又不能理解了,皱着眉叹息:“雀歌……我不懂….” “丈夫之外的爱人。”他听见她这样说。 声音轻松随意,好似在和他探讨今天的为什么会下雨,可能是昨天出了大太阳蒸发了太多水汽。 “你会有吗?”他艰难地喘息着,不断吞咽唾液,发现连开口也同样的艰难。 “谁知道呢,这也是我原本不打算结婚的原因之一。我无法确信对方是否能够始终坚守初心,也无法保证自己拥有不会出轨的毅力。” 真是好坦诚的一个人,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把自己剖开了也得给他看看她自以为他会厌恶的卑劣。 “如果我不允许呢?”孔长青其实还想问些什么,但也只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那我就背着你偷| 情。”她伏在他耳边轻轻地笑,让他觉得很痒,却又并不想躲。 听起来倒不像是假话,毕竟刚刚就能够知道,她确实是个喜欢实话实说的人。 “不要让我知道,”孔长青喑哑的声音陷入濒临崩溃的凌乱,“雀歌,如果你有情人,不要让我知道。” “这算是什么要求?”她笑问。 “是请求,雀歌。”他闭上了眼。 如果说精神的愉悦能给人带来的是正向的反馈,rou| 体的满足则反而会使人进入莫名的忧郁之中,陷入一片云的空白。 “你知道吗,你在流泪。” 她垂首将嘴唇贴在他闭合的眼睛,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屈尊亲吻她虔诚的信徒。 眼泪的味道咸湿还发着苦,她的声音开始模糊起来,可他依旧听清了那句话,像是惊讶,又似嘲讽,她说—— “长青,你竟然也会哭。” 敲门声响起,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 很过分的梦,他想。 即使是在我的梦里,你也依旧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