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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有家了

    

野狗,有家了



    正值盛夏,少雨时节,偏我落地绘城的那一刻,大雨纷然而至。

    像是老天在拒绝我的到来。

    仰天挑衅地比出个中指回应,我双手揣回兜里,空手走出机场,迎面闷热的潮气,向远在十里开外的贫民窟晃悠行去。

    雨幕下持伞的行人目色匆匆,唯一人雨中漫步,像个异类。

    嘁。

    我倔强地甩开头。

    不打伞才不是因为买不起,只是我比较喜欢淋雨而已。

    好像喜欢淋雨的不止我,还有条狗。

    我收回迈出的腿,盯着横躺公路正中间的落汤狗,“嘬嘬”出声提醒。

    下一秒,刺耳的鸣笛声划过耳际,车身的残影转瞬消失,徒留公路中间一片红汤漫溢。

    血色爬满金棕色的瞳孔,我缓缓弯腰,睫毛低垂,掩盖了异色金棕瞳里映出的情绪。

    可恶!

    可恶的大城市居民!

    这可是我昨天才捡到的新裤子啊呜呜呜……

    苦瓜脸拍掉泥点子,我强装若无其事地起身,眼皮一抬,正好撞见街对面亮闪彩灯的便利店,顿时一扫之前的阴霾,双眼放光。

    猫见老鼠一样飞扑过公路,窜了进去。

    哇。

    好心的大城市居民啊,有饭直往我嘴里喂。

    借由灯管泛出的莹光,我光明正大地走向货架,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挑拣许久,最后提走两大袋饼干,又在老板困惑的目光中,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欸,小姑娘,你还没付绘纸呢——”

    年轻的老板急吼吼地追赶出来,闻声,我即刻迈开步子雨中狂奔,把她远远甩在身后。

    砸地溅起的雨声彻底盖过呼喊声,我才迫不及待走进老房小巷,躲在篷下呲啦一声扯开包装袋,津津有味地抛起饼干往嘴里扔。

    正晃脑袋得意,倏然被提溜起命运的后领,我浑身一激灵,呆讷地转头,入目一张俊脸暴击,余下的视野被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挤满。

    这阵势……绘城联警出动都没她们人多。

    手持联民证的人就是不一样,居然还配备保镖。

    我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家伙,立刻讨好地把偷来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换上一副乐呵呵的笑脸巴结道:“嘿嘿,大哥,误会,都是误会。呐,孝敬您哒。”

    谁料那显眼包接过饼干,不置一词,干脆往地上用力一砸。我的目光凝在炸开的饼干烟花上,小心心也随散落的饼块破碎一地。

    那碎尸的饼干,不会就是、我的下场吧?

    我就、偷点吃的,至于吗……

    我深呼的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阳小姐,请您跟我们回去。”

    阳小姐。

    呼——

    这口气终于顺出来了。

    我叫二狗,和“阳”字半点不沾边,这群倒霉蛋被大雨冲花眼认错了人,回去要挨批咯。

    不等我幸灾乐祸地解释,一张A4纸刷地呈现在我眼前,“向阳小姐,这是您和向青天女士的孔色鉴定报告,结果显示支持二位为母女关系。在下毕回,特奉向女士之命,带您回家。”

    蚂蚁大点的字,狗都看不清。

    我凑近仔细读上面的小字。

    【绘城第一联合院……】

    可能是看我虚眼读字太累,毕回懂事地翻到下一页,指尖在一坨加粗大字旁轻点。

    当然,他闭眼深呼吸的动作我全当没看见。

    【经本院检测,向青天、向阳女士孔色属系均为SSS-1375号金,实属一脉。并依据向青天女士提交的出生证明和失踪记录,本院承认二位的母女关系。

    故,特在此宣布:支持向阳女士为向青天女士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拥有预备一级联民的一切合法权利。】

    一滴雨珠慢动作坠落,我恰巧和那双如琥珀般通透的金棕瞳对视。

    纯白的圣殿之上,无声的棒槌敲下,神祇临世,呓念神旨。

    嘀嗒——

    雨珠与石板路碰撞,水花四溅。

    我瞳孔稍转,眼前重现那张散发五彩流光的宣告书。

    在外漂流17年,我这破瓶子今天找到祖宗咯。

    所以,要不要靠岸停下,认祖归宗呢?

    我环视一圈那些严肃的站桩,若有所思地点头。

    看来我这个便宜妈还挺有势力。

    起码,能给我搞到最高级联民证,摆脱黑户。

    行,这个妈能认。

    “咳咳,”我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衣襟,一反之前的谄谀,狗仗人势道,“虽然你们粗鲁的行为令我分外不满,但是我这个人嘛……心善,不想为难你们,愿意跟你们走。”

    话落,毕回提着双脚离地的我就打算往车里塞,我连忙双手抵在他胸前制止,试探地渐渐拔高音调,“欸,等等,先帮我把钱付了,顺便再送我回家拿趟行李呗。”

    脚重新踩实大地,我的神气才终于再次回归。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煤球,现在该我称大王咯。

    我冷哼一声,甩头,昂首挺胸,范儿起,指使他们去便利店付欠款,同时不忘爬上货架,顺了几包以前摸都不敢摸的三角蛋糕。

    开玩笑,一包价值38绘纸呢,以前的我可不好意思偷老板这么贵的玩意儿。

    今时今日不一样咯,姐,有钱~

    我心满意足地抱紧小蛋糕,眨巴眼睛盯着毕回掏出联卡付完款,才仰起头雌赳赳地布置下一道命令:“临水巷32号,开车送我过去。”

    一公里不到的距离,走路只要十多分钟,但我偏是个没长腿的懒鬼。

    说完,也不等身后的毕回追上来,我一个箭步冲上黑色豪车,开始东摸西摸,探索新大陆。

    车门没关,眼见我把头钻进冰柜里研究的毕回认命地摇头,紧跟着跨过门槛。

    目睹客人都已离开,老板才终于敢小声抱怨一句:“瞳色那么稀罕的上等人,也会偷东西吗?”

    本是无心之言。

    五感比常人敏锐的毕回却前进的脚步忽地顿住。

    在以瞳孔颜色稀有度划分阶级的颜国,类似“瞳色那么稀罕的上等人,也会……吗”的议论屡见不鲜,他早已麻木,习惯忽视,可这次,他内心竟怪异地感到了不适。

    似乎……看不得别人不喜欢她。

    毕回情不自禁为她善后,说不出“她没偷”的谎话,只能重返刷卡机前,再次划出一笔五万绘纸的转账,表达诚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您有任何不满,我在此代她向您道歉。”

    划封口费的爽利动作,配合他面无表情的脸,不像致歉,更像威胁。

    偷听完全程的我终于舍得百忙之中抽空瞟了一眼毕回,得出评价。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此事就地翻篇,偷盗的恶名不会污染向家一分一毫。

    他很会处理人情世故。

    人挺好,要是能为我所用,更好。

    我低回头,算盘在心里啪啪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