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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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略一回暖,最让陈宫担心的便是火。他们在尝试仿制枪械的同时已经开始制弹药以供给前线,这部分工艺倒不复杂,并且他先时在汉阳见过,坏处是火药某种程度上说比炼钢炉还要危险。北方春天多大风,空气极其干燥,制弹药用的火棉又是一不小心就会爆燃的东西。陈宫为此制定了格外严格的工作规范,有火棉的地方十五步以内不得见火星。 好在多数工人都心里有数,他们就算没亲眼见过,起码也听说过那些自称会法术的太平道渠帅被子弹穿透肚皮、和常人一样肚破肠流而死的情状,并不敢造次。陈宫又再三描述被子弹打中的人多半还能留个全尸,要是厂里的火棉炸了——旁边的人就真只剩下碎rou了。在他耳提面命之下,那帮打铁汉子也养成了点烟斗前先看看周围的习惯。 在霍尔曼的帮助下,他们用了三个月比照着图纸和实物仿出了第一架K98式样枪。制作过程中手工的部分比机械还要多,霍尔曼对此并不十分满意,总觉得不够精确,说这东西相比现代工业制造的武器更像个工艺品。但上手后他不得不承认,工艺品并不意味着缩水的实用性。手中的步枪虽然分由不同的人打造,但各部件合得严丝合缝,掂起来手感和原版一般无二。 接下来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变成了如何提高生产效率,照这个架势,整个厂子干一年也够不了曹cao一个连队。不过与此同时,可靠性测试也是交付前必不可少的一环。 工厂外的空旷地并没有那么大,从这头到那头的距离远低于这个型号的设计射程。霍尔曼象征性放了第一枪,在这距离内准头出不了什么大差错。陈宫接过发烫的枪管时顺口夸他枪法了得,霍尔曼笑了,说他是在汉普郡老家的森林里打松鸡时练出来的。 老梁的儿子兼学徒小梁见了跃跃欲试,被他爹一巴掌拍了回去。老梁媳妇早年病故,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跟着他在砧子旁边灰头土脸地长到十六。他把儿子往后一搡,拿汗巾子抹了抹手,站出来说轮不到你小子。你爹我当年跟着官兵剿过匪,这玩意还是会使的;再说了,自个儿手里出的东西我不试谁试? 老梁算是这一群铁匠的头头,虽然爱喝酒,但办正事的时候向来很有分寸。于是陈宫将东西交给他,嘱咐他每天清晨打满五十发子弹。用时务必当心,若在林间试射需得有人同行,必须确保山上没人。 不料第二天清晨,随枪声响起的却不止林间群鸟被惊起的扑棱,还有一声惨叫。 陈宫闻声来不及披外衣便跑出门去。小梁面色发白,搀着他爹,一副想走快又不敢走快的惊慌模样,老梁一手捂着右半边脸,血从指缝间淌出来,在覆着层细沙的土地上缀了一路。 枪弹底火击穿。陈宫心一沉,叫跑得最快的人到村里找车马,自己从屋里拎出药箱。待拉开老梁的手他却也有些无措起来,老梁脸上一片爆炸过后的烧灼痕迹,右眼处成了一个难以辨认的血窟窿。小梁在一边吓得嘴唇都在抖,陈宫让人在旁边坐下,背对着自己的方向,可以拽着他爹的左手,只要别往这边看。 没了那两道目光的压力他手才勉强能如常活动,陈宫深吸口气,拿出一卷纱布。霍尔曼刚刚闻声而来,这时去而复返,递给陈宫一瓶子酒精棉球:“先清理周围。” 陈宫给创面消毒,然后在那血洞里塞上纱布止血,小梁终于说得出话,带着哭腔我爹……我爹他……后半句半天问不出口。 陈宫本想拍拍他肩膀,可伸出手来看到上头还沾着血,于是又收回去,温声宽慰他没事,你爹身子骨壮,现在我们把他送去医院,没事的。 要不是当日村里有辆新娘回门的马车,他也不知道这话能不能作数。 跑去叫人的小伙子连拉带拽把马车连着车夫弄了上来。车夫见了这样的场面又嫌又怕,想万一人死在自己车上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于是一百个不乐意,说带他上来的人先前没说清楚,自己得回去再请示主家。 陈宫许给他二十块银元,先给了十块,剩下的限他一钟头以内给人送到最近的医院。车夫把钱收了,但说自己不认得什么医院,得有人指路。陈宫心急如焚,偏偏对西郊这片区域不算熟悉,差点想让车夫带他们找附近村里的大夫,又怕大夫手艺不精,耽误治疗时间。 霍尔曼再次探出头来,说他听说过西郊有个教会办的救助中心,提供一些医疗服务,或许可以一试。 车身上喜庆的玻璃花纸还没揭,不大的车厢内却挤了四个人,梁家父子加上他和霍尔曼。陈宫很快意识到这样走起来太慢,于是到了城区边界,他和霍尔曼问清了教会所在的地点便自己下去另雇了辆人力车,一行人分头赶到。 救助所是法国人办的,陈宫不会说法语,得由霍尔曼上前交涉。那里的护士进一步处理了伤口后建议他们把人送到国际友好医院,因为这里没能力接收更多住院病人。 到医院又花了半个钟头,几经辗转下来老梁终于躺在了病床上,好在没有失血过多丢了性命,但不用想也知道,他那双时常乐得眯缝起来的眼从此只剩下一只了。 付了车夫余的车钱,陈宫另给了他些零钱吃饭,让他回去时顺便带个信给厂里人,叫他们收拾老梁的衣服和日用的东西,派个人送来。厂里照常开工,但只打外壳不做组装。 得让他们有点事情做,陈宫心想,不然聚在一起说话越说越怕就糟了。自清早一番奔波下来此时已近晌午,霍尔曼出门找食去了,陈宫来不及吃饭,借医院的设备给曹cao办公室去了电话。 “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就得了,军部里每天那么多死伤,难不成我还一一过问。” 曹cao不在办公室,电话是另转接过去的,他那边背景嘈杂,似乎在什么宴会上。在曹cao看来伤了一只眼简直算最轻的一种伤势了,对这些干体力活的人而言,要是没了胳膊腿才严重得多,实在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陈宫沉默了一瞬,他知道意外无论如何都有可能发生,但仍不免觉得这件事和自己疏忽有关,因此想多为老梁争取一点什么。医院电话不能久用,他没什么思考的时间,短暂想了个说辞:“这回若不安抚人心,厂子里剩下的人怎么想?他们要是纷纷说不干了,我这活也做不下去。” “也罢,”曹孟德一想在理,语气软了些:“多给点钱,基础抚恤金上我让出纳另支给你五十——话说,人现在在哪?” 陈宫据实以告,曹cao一听急了,语气不善地压低了嗓门:“不行,怎么能把人往城里带?医院里又不是没有袁绍的人,你和霍尔曼俩人太显眼了,两个铁匠又不可能自己进得了这种医院,得立刻换地方。” 他明白曹cao说得在理,他们还没准备好正式和袁绍翻脸,若兵工厂被发现了要出大乱子,要是出了事到时候死伤的可不止一两个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如鲠在喉,闷闷地答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住院自然更有利于恢复,但曹cao的指令也是为大局考虑,陈宫于是预付了房费将老梁父子安置在一家旅店,让他们按医生开的药每天到院输液,他自己和霍尔曼则先一步回到西山——他们得根据这次事故的情况对枪支和弹药进行改良。 六月里斯螽动股,浓绿的枝叶掩着鸣蜩,老梁带着小梁回到了厂里,只是眼上多了个罩子。底火壳加厚过的子弹和枪托上刻着西001字样的步枪摆在陈宫窗前那张书桌上。他给曹cao发电报问他是否要派可靠的人来取,回话的语气一看就是曹孟德本人,他说隔天来。 在看到电报纸的那一瞬间,陈宫竟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想要转身走进后方山林中避免露面的冲动,他没去细想背后的缘由。 曹cao挑的恰是一年中最长的那天,太阳已经落下而天边仍有橘红的微光,从淡蓝过渡到被夜色浸染的深蓝,自西向东缀着明亮的星子和深紫的浓云。山间也漫上一层淡紫色的雾霭,曹cao的车灯穿透那层薄雾,照出等候在门前的人影。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发梢被夜风吹落额前,同刚刚迎面而来的车灯一道让人眯起了眼。曹cao一时眼里只有那缕飘动的头发,想上去给他拨开,几乎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直到走到跟前时被陈宫怀里的长木头盒子抵在了胸口。 陈宫抱着枪盒腾不出手去拢头发,他掀开盒盖,衬布上细细打磨过的木制枪托在透出窗口的灯光下泛着一层油润的光泽。他合上盖子,将盒子整个交到曹cao手里,说,你为此投了不少钱也废了不少心思,这我知道—— 他顿了顿,像是字眼的笔画在嘴里才一点点组合起来,最终只说:这枪是上战场之前便见了血的,你要好好用它。 他意在告诫曹cao不可滥杀,可眼前人早将老梁的事忘在脑后,曹cao以为他担心此物不祥,还在想二人都受过现代科学教育,公台怎的突然迷信起来了——不过想来战场上刀剑尚且无眼,如今的长枪火炮就更别提,那些等候丈夫归来的妇人每日佛前焚香祷告便也可以理解了…… 思绪越跑越偏,曹cao过了会儿工夫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托着个大盒子在门口站着。他带着那么一丝美梦初醒后还在回味的笑意,问陈宫:“怎么,公台不准备进门?” 薄衫底下陈宫的肩背有一瞬间僵得像草人里木杆搭的架子,之后才动作起来,开门打帘子。曹cao跟在他身后,挥手驱散妄想趁机飞进屋里的蚊虫,对此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