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传奇纯爱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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怂恿 母亲「没事也转转法轮」,「减肥、美容又养颜」。母亲呸她说乐你的去吧。 「你妈啊,就是犟,脾气太硬。」姥爷两手叉腰,扭了两圈后,突然叹了口 气。 「啊?」我一头雾水。 「姥爷唱了一辈子戏,还不知道跑剧团咋回事儿?国营就挤个死工资,民营 一般人跑不来,更别说一女的。你妈啊,认准一理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这几 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我拨拉着脚下的红薯藤,没吭声。当年母亲辞职可以说是举家反对,最彻底 的就是姥爷,但率先倒戈的还是他。那阵奶奶跟母亲生闷气,要死要活的,六月 天裹着条厚棉被,几天都不下床。父亲是个温和反对派,两头说情,两头不讨喜。 而平生第一遭,母亲表现出了一种令人惊讶的任性和决绝。简单说就是不争辩不 反驳,饭菜送到,爱吃不吃。至于奶奶吃没吃,我就说不好了。 时值期末,又逢会考,我也是焦头烂额,一周能回家沾次屁股就得谢天谢地。 考完化学那个下午大雨倾盆,我湿淋淋地蹿进门,奶奶竟坐在客厅里。她瞅我一 眼:「老天爷啊,淋坏了吧,快擦擦头,吃煮玉米喽。」别无选择,我只能愣在 当场。 那晚母亲回来后,我才知道姥爷就是那服神秘的催化剂——是他老人家从天 而降,说服了奶奶。至于我,自然始终站在母亲这边,尽管我的意见无足轻重。 「老二是难得的好苗子,五六岁吧,往台上一扎,那也是有板有眼啊。自个 儿还上心,那会儿在这小礼庄芦苇坑,正念初中,往学校得步行十来里——就这, 也不忘练功,早上不行就晚上偷偷练,毯子功没条件就单吊嗓子。」姥爷开始老 生常谈,连嗓音都清亮了许多:「那可是非常时期啊,团里演员都没几个坚持练 的。你姥姥不让学,嘿,我就偷偷教。」 说着他笑出声来,我也陪着咧了咧嘴。 搞不懂为什么,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怎么也厌烦不起来。 「结果呢,回了城,老二考上大学,一拍屁股,飞了。反倒老大……」姥爷 扭头瞥我一眼,嘴唇哆嗦着,却戛然而止。清了两嗓子,他才又叹口气:「你妈 就是太聪明。」 「聪明不好啊。」我捡起一片梧桐叶子,笑得呵呵呵的。养猪场门洞大开, 猛然传出一阵咚咚巨响。一时间,林子里鸟雀纷飞。父亲停了车就没进院子,直 接奔这儿喂猪来了。我扫了两眼,终究是只闻其声。 「聪明当然好,可人这一聪明啊,选择机会就多,风险肯定也就高了。」姥 爷沿着菜垄踱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你说这生活生活,啥时候能活个明白呢? 有句老话咋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聪明,遭罪!」 姥爷这话我自然不敢苟同,但也不至于跟他老展开唇枪舌战,所以我依旧点 头如捣蒜。 「这几年也多亏了小郑,他这副团长可没白干,忙前跑后,顶了不少事儿嘞。 昨个还打电话来,要我训训你妈,文化局给拉赞助,她倒好,还不要。唉——凤 兰啊,就是弯不下那腰,这点是遗传你姥爷,啊,打小就这样,改不掉喽。」姥 爷的笑声爽朗得如同万里晴空。这里离水电站更近,那青色山峦几乎触手可及。 其实也不是青色,确切说更像踩扁一只幼蚕时挤出的那种灰不拉及的东西。 「下午这菜得再浇一茬。」好不容易,姥爷止了笑。他把凉帽递给我,弯下 腰,刨了刨脚下的黄土:「瞅瞅,地太硬啊,这。以前肥,方圆几里都是芦苇丛, 边上尽是些野林子,鱼啊,野鸡野兔啊,野猪啊,狼啊,啥都有。姥爷在这儿种 了几季玉米,棒子得长这么长。」他老人家太夸张,那哪是玉米棒,分明是棒球 棍嘛。 「那会儿啥都得自己来,盖房、修渠、整地——知青们到得早,大队部仓库 的老瓦房让他们占了去,咱们得自己和泥巴建土坯房。劳动之余就是政治学 习, 排样板戏,有时候真是太累,连样板戏都时断时续。啊,这上地里劳动吧,你还 得瞅着点脚下——知青们年轻啊,玩心重,老在林子里埋些土雷,整天砰砰响的。 不过要是运气好,也真能炸点东西出来,哈哈。有次就扫了只狼,十来个人围着 硬是用扁担给它戳死了。可咱们不知道啊,咱们只听吆喝,只见大队部土cao场上 架了口锅,香喷喷的,啥玩意儿,咱们哪知道?」姥爷说着喜笑颜开,脸都红扑 扑的:「晚上小郑他们端来一碗rou,说是孝敬师傅。那还客气啥,吃啊。小郑年 方二十,团里也就他跟知青们走得近。实话说,也挺好吃,除了有点粗、有点腥。 俩孩儿吃得那叫一个香。好啦,说说吧,啥rou啊这,打哪儿弄来的?狼rou!嘿, 这狼油治烧伤咱知道,狼rou能不能吃——谁说的准?你姥姥当时就呕了起来。我 肚子里也涨得慌,一时半会儿连话也说不利索了。你小舅啊,哇哇哭。还是你妈 争气,说好吃。小郑逗她,问那还吃不。你妈抹抹嘴,吃啊,为啥不吃。这小妮 子,啊,直接跟着小郑他们跑知青院儿里去喽。」 吃狼rou的故事母亲老早就讲过。彼时还住在二中老家属院——那一眼望不到 头的晾衣绳,冬日里逮个大晴天,五颜六色的棉被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老给人 一种行军打仗的错觉。而一到夏夜,必然隔三岔五地停电(直到九五年水电站正 式运行,用电紧张的状况才得到缓解)。毫无办法,大伙只能cao上凳子、凉席, 把团团燥热和苦闷一股脑挂到晾衣绳上去。 羞愧地说,打小我喜欢粘着母亲,只要玩累了,一身臭汗也要往她身上贴。 于是在母亲臂弯里,在把璀璨星空生生切开的晾衣绳下,我听了一个又一个故事。 吃狼rou是最经典的一个。从母亲嘴里出来,一切都绘声绘色,以至于相当长的一 段时间内我老把知青猎狼和武松打虎混为一谈。有些东西注定永生难忘吧,比如 母亲颚下不断跳跃着的青色脉络,比如通过身体淌进我耳朵里的共振——它使那 个温婉的声音嗡嗡作响,使我不得不抬头死盯着那修长莹白的脖颈,俨然忘却周 遭夜色中无孔不入的抱怨。 「喂完了?」姥爷猛然从我手里拽过凉帽,转身挥了挥手。 我这才发现父亲打养猪场方向走了过来。阳光欢快地舞蹈,使这个身着白衬 衫喂猪的人尽显一种中年人特有的疲态。 「唠啥呢?」父亲皱着眉,满脸堆笑。连咳两声后,他才把烟屁股弹到了身 侧的麦田里。麦芒刚露个头,憋着一汪青涩的火花。风拂过时它们就摇头摆尾, 让人看了尿急。「走吧,还不回去?」 「别给人点喽。」 「哪能啊?」父亲挠挠大背头,长吁口气,「老母猪还是站不起来。」 「还那头?药都吃了?」 「哪顿也没落下啊。」父亲笑了笑,又拍拍我:「啥时候走?」 「看看呗,六号七号都行。」我是真拿不准。 「年限也够了。」姥爷叹口气,突然咦了一声,嘴角也跟着扬了扬:「以前 咱家和平最高,现在林林都超你小半头了。」 「那可不,」父亲看看我,又转向姥爷,两手摸着衬衣下奇迹般隆起的肚皮: 「俺俩都是飞窜,只是这小子竖着长,咱是横着长。」 父亲的笑白花花的,眼角的褶子也变得锃亮,像是用矬子打磨了一夜。太阳 瞬间明亮了些许。 我擦把汗,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好在这时手机响了,有一刹那 我以为是陈瑶,结果是母亲。她说:「晃到啥时候呢,亲戚们都来了,让你姥爷 快点回来。」 于是我们就往回走。大大小小的塘子金光闪闪,宛若盛着烈焰的玻璃器皿。 这里本来有四个鱼塘,父亲又挖了仨,拢共六七亩。五个垂钓塘,两个养殖 塘,都是普通淡水鱼,外加些老鳖、黄鳝、泥鳅。前两年也放过湘云鲫、湘云鲤 啥的,结果没几天就死光光。为此父亲专门找人算了一卦,说是「南鱼北犯」, 「不可硬来,否则会伤及家庭」。半仙这类屁话我自然不信,不过有一点他还真 说对了——高考前那段时间家里确实气氛怪异,很明显父母吵过几架,但我一出 现,所有人都又神色如常。问奶奶,她说小孩管逑多,私下里又给我科普「打是 亲骂是爱,哪有夫妻不吵架」。 奶奶这八卦得有点过分,但我忙着冲刺,也无意深究。世界杯结束后的某个 下午,我拎着一大书包的杂七杂八进了门,发现母亲独自坐在客厅里。 记得那天她梳了个大麻花辫,老长,在木椅靠背上戳出一只尾巴。夕阳红彤 彤的,打窗户灌进来,像泼了一碗血。我大汗淋漓,叫了 声妈。她没反应。我又 叫了一声,她才侧过脸来,却很快俯到了桌面上。当时我尿急,也没多想。打厕 所出来,母亲还趴着。我顿时一个激灵,快步走过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母亲 嗯了一声。我问咋了。她还是「嗯」。我只好在对面坐下,犹豫片刻后,攥住了 她的一只手。 指针滴滴答答。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抬起头来,冲我笑了笑。她两眼滴血 般通红,我不由一凛。母亲很快扶住额头,说别看,害红眼呢。我说咋了嘛。她 说没事,就是太累。我有些急,吼着问到底咋了。母亲板起脸,拍了拍桌子,说 真轴呢你,都说了没事,看你书去。我不依不饶。于是母亲说高考结束后告诉我。 很奇怪,当她以某种语气说话时,所有人只能服从。 然而高考后的狂喜和焦灼把一切都冲到了脑后,直到成绩下来的那天晚上我 才想起这茬。 当时一家人吃烧烤回来,父亲在前,我和母亲在后。天热得有点夸张,我目 所能及的所有男性都光着脊梁,连母亲都把长裙裙摆挽到了一侧。满大街响彻着 生命之杯,尽管那年所有足球都叫飞火流星。像天热就要流汗一样自然,我问母 亲那天咋回事。她反问我哪天。我说那天。她笑笑:「就普通流感啊,早好了。」 就是这样。夫妻关系这种事我大概永远搞不懂。但说不好为什么,我时常会想起 那个夏夜母亲轻盈的笑。它就如同平河大堤上悄然滑过的一缕风,若有若无,却 又利刃剔骨般沁凉。忘谁说的了,女人神秘,女人的笑更神秘。这多半是屁话— —任何试图总结人生哲理的行为必将沦为放屁,但用在其时的母亲身上多少还是 适宜的。所以啊,引箴言讲警句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如陈瑶就是女人,但 她就算笑起来也凶巴巴的,毫无神秘感可言。小舅妈则是另一种情况,她的笑总 让人感觉很暖和。正如此刻,她沿着蜿蜒小路向我们走来,老远就笑靥如花。当 然,即便烈日当头,我也并未因此流下更多的汗。 小舅妈停下来,冲我们招招手,又向前走了两步。我以为她会再走两步,然 而没有——她停稳当了,喊:「来人了,快回来!」 不等我靠近,小舅妈就直眨眼:「林林真高哇。」挽上我胳膊时,她还在说: 「光瞅着高,没想到都这么高啦。」打上高中起,她见我的头三句便离不开身高。 我笑着问小舅妈刚去哪儿了。她横我一眼,甩了甩长马尾:「忙呢呗,以为 跟你一样有闲工夫瞎逛?」姥爷咳嗽了一声。她立马伸了伸舌头,一时间把我挽 得更紧了。 小舅妈还在二中教书,或许住的远了,这两年很少到家里来。当然,印象而 已,除了寒暑假我也没在平海呆过几天。此人曾声称考上重点就送我什么什么礼 物,结果高考后那个暑假我数次杀到小礼庄她都不在家。直到临开学,她才托姥 爷给我捎来一把红棉民谣。琴倒是不错,至今尚在服役期。也多亏了这把琴,我 才得以在机电系的电音论坛遇到了陈瑶。 确实来人了。隔着马路,这些我几乎从未见过的亲戚们已在门口三五扎堆。 小屁孩们穿梭其间,像是游荡在珊瑚礁中的鱼虾。不时有人往路中央上扔几 个炮仗,搞得三两路人行色匆匆。我真想冲过去一脚踢死他。姥爷自然落在了人 群里,小舅妈则一头扎进了厨房。 我站在正门口,陡然生出一种厌恶。这种场合我永远喜欢不来。 院子里更糟,桌椅板凳,杂七杂八,还哪哪都是人。刚想寻思个去处,有人 就蹦上来猛拍了我两下:「跟你姥爷跑哪儿去了?!这客人都来了,不见寿星, 急死个人!」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一头蓬松的波波头在阳光下血一样红。当 然,与上述极具冲击力的形象一起砸过来的便是熏人的香水味。 除了傻笑,我无话可说。 「看看,看看,」张凤棠摊摊手,扭头哈哈大笑:「人家一点都不急,真是 要把妇女们急死了!」满堂哄笑中,她又在我屁股上捶了两下,嘴里也没消停: 「恨死个人!恨死个人!」 我想,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说他脸皮厚。反正我是想死的心 都有了。 好在这时母亲打楼上下来,手里掂着俩板凳:「你爸呢?没回来?」 「回来了啊。」我这才想起父亲,脑袋在院子里转一圈,又转身奔出门外。 他确实回来了——正沿着小径朝这边缓缓踱来。或许当过兵,又或许教过几 年体育,父亲的腰杆总是挺得笔直。远远地,有点像发了福的许文强。 帮忙摆好桌椅板凳,我就没地方去了。进厨房溜一圈,被小舅塞了一嘴猪大 肠,我只能仓 皇而逃。客厅里也是人满为患,闲得蛋疼的老老少少们在欣赏一部 狗屁国产动画片。陆宏峰也在其中。 这货并不高,但说不上为什么,我老觉得他窜得有点快。之所以能在一屋子 的男rou中迅速把他揪出来,倒不是那声怯生生的「哥」,而是他已经升级为一个 年轻版的陆永平了。那鼻子,那眼,那嘴,连他妈发型都一模一样。周遭雾气腾 腾,动画片则娇声娇气,这种不对称感令我没由来地一阵沮丧。 在沙发旁呆立片刻后,我发现隔壁卧室有声响,就走了过去。敲门没反应, 我只好擅自支了条缝。萌萌趴在床头写作业,她笑嘻嘻地朝我招了招手。 几个月不见,这小丫头都有点出落成大姑娘的意思了——才十二岁不到。电 视开着,正是体育频道,可惜在转播什么拉力赛。我大大咧咧地在床上躺下,问 她上几年级了。没办法,见小孩我永远这么问。她不高兴:「都问过几百遍了, 还问,烦不烦?」 要不是这话,我会例行询问「在哪儿上学」「班主任是谁」,然后怂恿她到 学校问问老师认不认识我。 可惜现在这套玩不下去了,多么遗憾。于是我说:「那你问我吧。」 她倒一点都不客气,又是「爱情」又是「女朋友」地招呼过来,吓得我差点 蹦起来。这让萌萌乐开了花,她说:「你要是老实回答,我就告儿你个秘密。」 我瞪她。她爬过来捏我脸,补充道:「只有我知道,不许告儿别人。」 搞不懂为什么,我竹筒倒豆,啥都给她说了——当然,只限我回答得上来的, 有几个问题实在太过哲学,恐怕得请维特根斯坦过来一趟。 萌萌也算满意。拉完勾上完吊,她让我把耳朵凑过去,于是我就把耳朵凑过 去。 这时,理所当然,门开了——就跟电影里演的一样。张凤棠探个头进来: 「我说咋听见里面有人呢,是林林啊。」 我只能撤回耳朵,嗯了一声。 「哟,说啥悄悄话呢你们俩?」她关上门,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 萌萌立马红了脸,麻利地收拾好作业,叫了声大姑就跑了出去。从头到尾她 垂着小脑袋,看都没看我一眼。 「去哪儿啊你,不写作业了?」张凤棠在床上坐下,长吁口气:「办个事儿 ——你看看容易不,啊?」我只好继续「嗯」。她则扫一眼电视,撇过脸来: 「这演的啥啊?」 「赛车。」我垫个抱枕,坐了起来。 「啧啧,老外就是花样多。」张凤棠翘起二郎腿,鞋跟噔的一声响。黑丝很 亮,在阳光下就更亮了。 我想告诉她这是在中国青海,但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后者已经从豹纹手袋里 掏出了照妖镜。我拿余光瞥了眼,她反倒冲我笑了笑:「天真热,啊?」 如她所说,确实很热。我只好「嗯」。不料张凤棠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 —甚至在我腿上来了一肘子:「哎,听你妈说你给女朋友带回来了?」 她嘴唇猩红,令我浑身发痒。于是我痛苦地摇了摇头。 「真没有?」 「没有。」 「那啥时候带回来?也让俺们给你把把关啊。」 我腾地从床上蹦了下来。 「咋了?」 「我妈呢?」我大汗涔涔地撩起一侧窗帘,往外瞄了瞄。 「你妈手巧,帮厨呢呗。」 我又坐回床上。 「我早说了,到酒店办多省事儿。又不缺那几个钱,图个啥呢这是?」 好半晌没人说话,只有客厅传来的蠢笑、发动机的轰鸣和四处飞溅的泥浆。 「我姐啥时候能回来?」我终于找了个话头。 「快了,这不正忙着转业呢,唉,糟心事儿,说起来都头疼。」张凤棠把化 妆盒收进手袋,扭脸一笑:「还指望你妈能帮忙呢。」 「啊?我姐也去唱戏?」其实转业的事我知道。奶奶说张凤棠跑过家里几次, 托她找牛秀琴帮忙。「又不是局长,你说你老姨一个坐办公室的能帮上啥忙?」 她老人家这样给我说。 「呸,」张凤棠给我一巴掌:「就不会说点好话?我这亲meimei认识的人多, 能办事儿。」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看给不给办喽。」她瞅我一眼,长叹口气,仰身躺了下去。 阳光太过浓烈,我只好起身拉上了窗帘。之后坐到床上,犹豫半晌,我也依 葫芦画瓢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总得发出点什么声音。 然后门就开了,一个公鸭嗓叫道:「妈。」 张凤棠不吭声。 「妈。」 「妈!」 「心疯了,一直叫叫叫!」张凤棠一下坐起来,扯着嗓子:「咋了?」。 陆宏峰没了音。 「进来进来进来,跟你哥看会儿电视」。 只有门吱咛吱咛响。 「听话,快点儿。」张凤棠冲我笑笑,「来来来。」 陆宏峰总算挪了进来。他穿着一中的夏校服,胸前像糊了两坨屎。虽然我国 校服普遍难看,但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于是我赶紧给他让 了个位。我表弟却无动于衷。他站在亲爱的mama身边,宛若一棵被扭弯的葱。一 时间我都有点心疼,甚至不忍拿招呼小孩的三板斧去犒劳他了。 「现在的一中比你们那会儿抓得还紧,就五一放了一天假,昨个在辅导班一 坐就是一天,今个还是请假呢。待会儿吃完饭啊,还得往学校赶!」 这顿饭人还真不少。七大姑八大姨,姥爷姥姥的同事、学生,再加上本家亲 朋,楼上楼下拢共弄了十来桌。母亲和小舅妈负责上菜,最后连张凤棠和我也给 扯了进去。好在不比婚宴,流程要短得多。不到一个小时,菜品基本上完。母亲 从厨房杂七杂八地给我掇了一碗菜。杵门口还没吃两嘴,小舅让我往父亲那桌送 几瓣蒜。 我说:「这会儿谁吃蒜啊?」 他说:「张岭人吃啊,平常丁点儿不沾,流水宴上却少不了,南边人都这样, jiba规矩。」 我问谁让送的。 他乐得合不拢嘴:「你爸打电话让送,看你爸厉害不厉害?去去去,赶紧的。」 刚放下碗,母亲就掀开了门帘。她眉头紧锁:「看着点儿,别让你爸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