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2.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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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报应不爽 贾文和半伏在地上,将那份协议草案的副本铺开,仔细看着。他细长的双目 光芒微闪,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把草案看完。 贾文和推开文牍,「裂土封国。不意程侯之威,一至于斯。」 贾文和这声「程侯」,让程宗扬心花怒放,这称呼还是头一次听到,当场笑 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下面。 「老贾,来跟我混吧,绝不屈了你的才华!」 贾文和淡淡道:「此议若成,程侯便是众矢之的,若换作贾某,定然寝食难 安,真不知程侯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程宗扬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你吓唬我?」 「程侯匡扶王室,功高难赏,」贾文和点了点那份协议,「方有此议。程侯 不思进取,转而求田问舍,逐利自污,亦不失为自保之术。然程侯挟不世之功, 却行商贾之事,如圈中之豚,求食而肥。安能长久?」 程宗扬火气直冲脑门,这家伙居然把自己比作肥猪?有我这么精壮的猪吗? 贾文和对他的脸色视若无睹,他抬袖咳了几声,「行大事毫不惜身,弃权柄 有如敝履,视小利却如性命——贾某不才,真不知程侯是上古之贤人,还是鼠目 寸光之徒。岂不闻天予不取,反受其殃?」 程宗扬好不容易才忍下这口气,「大家理念不同,光靠嘴巴,我也说服不了 你。这样吧,等你伤势好些之后,我派人送你去临安、建康、江州游历一番,让 你看看我这肥猪有多壮。」 贾文和眼中光芒一闪,「江州?」 「没错。」程宗扬道:「我的。」 江州之战是六朝近年来的大事,贾文和当然不会没有听说过,以一城之地, 数千之众,力拒数万宋军精锐,消匿多年的星月湖大营初露峥嵘便震动六朝。假 如江州真的属于这位程侯,他的实力和目的就需要重新评估了。 「既然如此,程侯不若弃舞都,而取此地。」 贾文和在地图上一指,正是宋国丹阳对面,毗邻云水的大片区域。 程宗扬仔细一看,好嘛,你这还是cao着心要造反啊…… 贾文和指的地方位于汉国最南端,与江州南北呼应,进可攻,退可守,要不 是自己没有造反的打算,还真是块宝地。 「皇图霸业吗?」程宗扬语带感慨地说道:「吕巨君胸怀大志,如今悬首东 阙;刘建身为诸侯,如今悬首北阙;董破虏豪勇盖世,如今悬首西阙。吕冀运气 不错,现在囚于北寺狱,只等一杯鸩酒送他上路,还能留条全尸。」 程宗扬站起身,望着外面的宫阙,「我对皇图霸业没兴趣。强如董破虏,智 如吕巨君,贵如天子,尊如太后——他们用过手机吗?上过网吗?杀来杀去,不 过蜗角之争。」 贾文和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我想走一条新路,一条不同于帝王将相的新路。我知道这条路能走得通, 也必须走得通!」 程宗扬转过身,「文和兄,我需要你来帮我。」 ………………………………………………………………………………… 「师傅!」高智商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行啊,去小云那里浪了两天?」 「师傅,你可冤枉死我了。」高智商叫起了撞天屈,「我跟义纵那小子满洛 都去找宁成,别说去浪了,连觉都没怎么睡。」 程宗扬连忙道:「找到了吗?」 自己如今虽然控制两宫,但最大的问题是朝廷里面缺少自己人,势单力薄。 董宣算一个,但第二个就暂缺了。宁成身为大司农,又在政变中入狱,算是大半 个自己人。可没想到他那么大一个官,居然一点都不顾体面,连汉国官场多年的 潜规则都不理会,抽冷子砸了枷锁,跟个小流氓似的越狱了。 「刚打听出来的。前天有人拿着伪造的文书从夏门逃走,听那人的相貌、身 形,多半就是老宁。」 宁成这家伙……还真是个人物。洛都之乱死了那么多人,他一个罪囚竟然顺 顺当当逃出城外。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笑到了最后,否则也不会逃的那么快。 「师傅,还追不追?」 「追!追上告诉他赶紧回来当官,还当他的大司农!」 「成!」 「哎,你就别去了。要你办的事还多着呢。」程宗扬道:「你去见程郑大哥 和赵墨轩,让他们尽力往洛都调运粮食、酒rou、布匹……各种物资越多越好。还 有,眼下还有件大事,老秦和老班都要留在宫里处置,宅中那边还需要秦夫人坐 镇,你一会儿顺便护送秦夫人回去。」 「这事好办!师傅!你就放心吧!」高智商说着高声嚷道:「富安!富安! 你个狗才,又死哪儿去了?」 「这儿呢!在这儿呢!」富安跟着自家衙内跑了几天,这会儿刚回来收拾一 番,听到衙内召唤,连忙拎着食盒一溜烟地跑来,先从怀里掏出个手炉,塞给衙 内,又打开食盒,取出几样糕点,「赶紧先垫垫。」 高智商接过来往嘴巴里一塞,含糊说道:「师傅,我去了!那啥——晚上我 去小云那儿,就不回来了。」 ………………………………………………………………………………… 武库燃烧数日的大火终于熄灭。漫天阴霾散去,京城洛都也迎来了久违的阳 光,笼罩在城内多日的肃杀气氛一扫而空。 洛都人口百万,食指浩繁,每日所需的口粮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不用说眼 下天气严寒,还需要生火取暖。天子驾崩之后,引发的动荡导致整个洛都封城数 日,内外断绝,许多人家已经断炊。 乱事方定,安抚人心是要务。董卓授首,胡骑军入城稳住局势之后,司 隶校尉董宣立刻下令,打开城外的常平仓,组织隶徒将粮食运入城中,全力接济 百姓,并且大开城门,允许百姓出城拾取柴草,生火御寒。 市井间活跃多日的游侠儿们突然变得沉寂,倒是商贾们仿佛嗅到什么风声, 从躲藏多日的坊市中钻出,以前所未有的积极姿态扶危济困,与官方全力合作。 多方努力之下,民心很快稳定下来,各处紧闭的坊门陆续打开,街上也多了 行人的踪迹。虽然许多人眼中还有疑虑,但看到名震洛都的卧虎董宣亲自带人在 街头巡视,些许不安也像道旁的残雪一样逐渐化去。 董宣与凉州军搏杀时被刺中腹侧,伤势与金蜜镝如出一辙。属下拼死相救才 保住性命。他顾不得重伤在身,草草包扎之后,便率领隶徒在街头奔走,传谕四 城,宣告诸逆已然伏诛,天子不日即将登基,届时大赦天下,百姓皆有赏赐。 程宗扬望着车窗外的人群,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动乱平息之后,董宣第 一时间就求见皇后,被他借口皇后殿下凤体不适,搪塞过去。但三五日还能勉强 应付,如果天子登基,赵飞燕还不露面,只怕刚平静下来的局面又要再生波澜。 程宗扬放下车帘,吩咐道:「去北寺狱。」 北寺狱的内侍已经尽数换过,如今狱内都是单超、徐璜、唐衡等人的心腹亲 信。刘骜最亲近的五位中常侍,左绾、具援死于战乱,剩下三人在乱事中都牢牢 站在长秋宫一边,忠心可鉴,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一名内侍躬着腰道:「……人犯乖得很,既不胡乱打听,也不多嘴瞎问,老 实待在里头,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这会儿正睡着呢。」 程宗扬往牢房内看去。果然陶弘敏正蒙头大睡,被衾虽然不是簇新,好歹也 算乾净。那些内侍早已接到吩咐,通常从犯人身上榨油的手段全都收拾起来,倒 没让他受什么委屈。 程宗扬笑道:「五爷,你倒是好睡,心真够宽的。」 刚被内侍叫醒的陶弘敏没有半点恼意,脸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有屋住, 有衣穿,还有人管饭,能不宽心吗?你瞧,在这儿两天,我还胖了呢。」 「不愧是大富人家出身,知道保养。换作别人早就肝颤了,哪里还有心情去 管是胖还是瘦了。」程宗扬说着咳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拉长声音道:「知道我 来干嘛的吗?」 陶弘敏眼神闪烁了一下,笑道:「恭喜赵皇后了。」 程宗扬竖起大拇指,「明白人,一点就透。」 内侍已经打开狱门,程宗扬走进去,在陶弘敏对面席地坐下,「知道我为什 么留五爷小住几日吗?」 陶弘敏也理了理衣冠,屈膝坐好,正容道:「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劲。 「跟黑魔海合作是谁的主意?」 「广源行组的局。我们陶家在晴州多少有点份量,正好在这边也有生意,便 有人找到我。」 「是五爷自己的意思,还是族中的意思?」 「我自己拿的主意。」陶弘敏道:「坦白说,我当初也想拉你入局。」 「龙辰是谁的人?」 「这个恐怕没什么人知道,但这次应该是广源行出的钱。」 「帛十六你认识吗?」 「我说我不认识你信吗?」陶弘敏没好气地说道:「不但认识,还是打小的 玩伴,熟得穿一条裤子。」 「他人呢?」 「那混蛋贼得很,还没开打就跑了。说是老爷子病重,急着回去争家产。」 陶弘敏满腹牢sao地说道:「谁知道他扔下这么个烂摊子,活活把我给坑了。」 「我想找到他们。有路子吗?」 陶弘敏毫不犹豫地说道:「会馆。」 程宗扬笑了起来,「五爷住了这么些天,估计也烦了,我这就派人送你回会 馆休息。等过几日闲下来,我们再聚聚。」 这是让自己领路啊。陶弘敏倒也光棍,「得,吃了你好几天,也不能白吃。 老五这回算栽了,躺倒挨捶吧。」 陶弘敏痛快走人。其他人脱不开身,由刘诏和郑宾负责护送。名为护送,实 际是去追拿广源行的漏网之鱼。 不过程宗扬对能不能抓到人,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隔了两天,该跑的早 就跑了,无非是尽人事而已。 北寺狱内囚犯还有不少,当初赵王的罪属已经被处置过,如今关押的多是刘 建的家眷。他称帝之后,把江都邸的家眷一并带入宫中,刘建势败被杀,这些人 一个都没跑掉,全部被收押,就近关入北寺狱- =站=- ьáú. s://м.diyьáú.- =站=- s://.dǐγǐáυ.ǐ s://м.dǐγǐáυ.ǐ- =站=- ìγìаú.ì s://м.dìγìаú.ì- =站=—— =м.īīāńū.īń=—— =站=—— =.īīāńū.ìň=- 发送邮件īīāńū⊙.ō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附逆的大臣,比如师丹,还有昔日的绣衣使者江充。这 些人都在大辟之列,会在接下来的数日内陆续伏诛。 愿赌服输,程宗扬没有理会这些人,直接走到最里面一处监牢前,望着牢内 的囚徒——大司马、领尚书事、襄邑侯,以行事肆无忌惮而着称的外戚吕冀。 吕冀戴着木枷,手脚也被镣铐锁住,他浓密的髯髯多日未曾打理,上面还沾 着菜汁饭粒,比起当日的裘服锦衣,意气风发,显得狼狈了许多。不过他身陷囹 吾,神态兀自桀骜,看着程宗扬的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 程宗扬像看一头猎物一样看着他,「吕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吕冀咆哮道:「我要见阿姊!」 程宗扬拿出一份诏书,「这是你阿姊的手谕。来人,给大司马念念。」 旁边的内侍接过诏书,扯着公鸭嗓子道:「太后懿旨:宫中乱起,吕冀处置 不当,着令赐死。」 吕冀脸上的肥rou颤抖了一下,嚎叫道:「我不信!你们敢矫诏杀人!我要见 阿姊!放我出去!」 「想出去?」程宗扬笑了起来,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好说。」 ………………………………………………………………………………… 一辆黑漆朱绘的宫车辘辘驶过长街,沿着宫中的御道一直向北,穿过重重宫 禁,来到一扇深黑色的大门前。 内侍早已接到几位中常侍的吩咐,一大早就在门外守候。见车马过来,赶紧 推开大门。 紧闭的大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哑」声,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一条狭窄幽深 的巷子。小巷阴暗而又潮湿,两旁是低矮简陋的房屋。在气势恢弘的汉宫内,这 些房屋完全属于异类,低矮得就像半埋在土中。房屋与巷道都由青石砌成,年深 日久,表面遍布青苔,半朽的屋檐彼此靠在一起,几乎遮蔽了天空。大门一闭, 整条窄巷都被笼罩在阴影下,即使正午时分,也不见天日。 此时巷道两侧已经跪满了人,除了几名身着乌衣的内侍,余下尽是女子。她 们大都三十余岁,虽然芳华将逝,仍能看出昔日的阿娜美貌,只是她们的目光或 是惊惶,或是疲惫,或是木然,再没有曾经的灵动。 车门打开,一双薄底快靴落在踏板上,然后一跃而下。 内侍伏身施礼,「奴才叩见上官。」 后面的众女也齐齐伏身,「罪奴见过上官。」 「免礼。」声音意外的年轻。 众人直起腰,目光上移,只看到一人披着玄黑色的熊皮大氅,脸上却戴着一 张银制的面具。 那人站在大门处,阳光从他背后射入,将他身影照得闪闪发亮。在他头顶的 门楣上,挂着一方匾额,匾上黑色的字迹颜色已经脱落大半,从残留的刻痕上, 勉强能辨认出上面写着两个字:永巷。 众人齐齐伏下身,他们只知道今天有一位身份极要紧的大人物要来,却没想 到来人会戴着面具。能够使动几位中常侍,偏偏还要掩藏身份,那么只有一种可 能——他要在永巷做的事绝不能泄漏分毫。 众人加倍小心,眼睛都不敢乱看。一名内侍伏身禀道:「禀上官,北宫历年 被打入过永巷的妃嫔宫人,共一千三百七十人,如今尚存二百六十一人,按单常 侍的吩咐,小的已将其尽数召至巷中。」 戴着面具的大人物点了点头,然后穿过人群,踏入巷内。 巷子正中是一处圆形的空场,此时已经按照吩咐事先摆好坐榻,铺好锦垫, 旁边还放了两只熏炉,用来取暖除秽。 程宗扬走到榻前,撩起大氅,拂衣坐下,隔着面具往下看去。 数百名女子鬓发如云,黑压压跪成一片。最前面一名美貌的少妇,正是董昭 仪。先帝内宠极多,有名份的妃嫔便有二十余位,然而此时尚存的不过三五人而 已,自董昭仪以下,尽在此地。 董昭仪先时也曾被打入永巷,吃过苦头,一来年轻貌美,二来屈意奉迎,被 当时的永巷令吕冀开恩,赦免放出,今次不知为何又被召来,心下不免忐忑。 意识到扫来的目光,董昭仪扬脸露出一个媚笑,红唇却禁不住微微发颤。 那人开口道:「我这次来永巷,是奉两宫之命巡视传谕。天子驾崩,新君继 位。皇后不日将移居永安宫。太后与先帝一众嫔妃,移居长信宫。皇后下诏,天 子登基,大赦天下,永巷的罪奴一并赦免,复其旧位。」 下方静悄悄一片,所有人都不敢作声。 「其二,太后听闻原永巷令吕冀罔顾国法,咨意妄为,大为愤怒,命本官前 来查实,予以严惩。你们若有冤屈,尽可陈诉,自有太后为尔等作主。」 程宗扬说完,巷内依旧静悄悄一片,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程宗扬微微皱起眉,这些女子显然久经磨难,戒心十足,轻易不会相信旁人 的言辞。他重重咳了一声,随行的内侍立刻叫道:「带人犯!」 巷口传来「哗哗」的铁链声,接着一名身材肥壮的囚犯被拖了进来。那囚犯 戴着重枷,披头散发,口中塞着一团麻布,鼻翼鼓胀着,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他 两眼赤红地瞪着众人,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恶魔。 两旁的女子一阵sao动,不少人看到他的面容,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几名内侍架着吕冀,将他拖到戴着面具的上官面前,按倒在地。 一名内侍打开诏书,尖声念道:「皇后谕旨:大司马吕冀为人跋扈,性情凶 恶,素来倒行逆施,目无法纪,其罪当诛。今奉太后旨意,着令吕冀赐死。家产 藉没,家眷入永安宫为奴。」 永巷内一片死寂,几乎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甚至有人以为这只是一场恶作 剧。毕竟她们已经在吕氏的阴影下度过了漫长岁月——几乎有三生三世那么长。 在众人不安的目光中,一名盛妆打扮的女子被带入巷中,她身着华服,腰间 悬着一组精美的玉佩,衣饰一如王侯贵人,只是双腕戴着铁铸的镣铐。 「太后懿旨。」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巷内回荡,「永安宫奴孙寿,年二十三, 未育,系罪臣吕冀之妻,封襄城君,以罪当诛。姑且免死,着即发配,赏功臣为 奴。」 孙寿屈膝跪在新主人面前,罂粟女当场摘去她的发钗、环佩、饰物,剥去华 服,剪去一绺长发,将她从高高在上的封君降为奴婢。 孙寿一脸柔婉的俯首听命,就像只被驯服的羊羔一样乖巧温顺。旁边的吕冀 目眦欲裂,口鼻中发出「唔唔」的怒吼声。 罂粟女一边扯开孙寿的长裾,一边笑道:「大司马的模样好吓人呢。可惜, 你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保不住自己的夫人啦。」 吕冀挣扎着试图站起,却被几名内侍死死按住。 「你不服气?」程宗扬抬手指着周围的女子,冷笑道:「你凌辱这些女子的 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吕冀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双手扳着木枷,将铁镣拽得铮铮作响。 程宗扬冷冷看着他无谓的挣扎,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轻蔑,「眼珠瞪这 么大,就让你看仔细好了。脱了。」 罂粟女笑道:「寿奴,主子命你裸身服侍。」 孙寿看了主人一眼,满脸都是乞怜之色,可主人对她理都不理。无奈之下, 孙寿只好听话地解开贴身的小衣,在一众内侍、永巷罪奴面前脱得一丝不挂。 众人神情各异,目光混杂着惊讶、疑惑、不解、恐惧…… 孙寿的位置与董昭仪近在咫尺,看着那名身份仅次于两宫的尊贵女子沦为奴 婢,裸露出雪白的rou体,董昭仪脸上的媚笑越来越淡。这样的一幕在永巷绝不少 见,事实上,自己就几乎在同样的位置,做过同样的举动。只不过当时高高在上 的太后亲弟,此时正三木束身,跪在地上。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压抑的哭泣,「吕氏真的败了?天啊……天啊……」说 着抽泣声变成了嚎啕痛哭。 惊理悄无声息地出现那名女子身旁,一手抚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吕贼 猖狂多年,如今上官特将其引至永巷问罪,好让受其凌辱的众人亲眼作个见证, 如此好事,这位姊姊为何哭泣?」 在惊理的安抚下,那女子泣声道:「奴婢是宋贵人殿内宫人,当日宋贵人得 罪了襄邑侯,被他打入永巷,裸身示众,宋贵人不堪受辱,投缳自尽……」 「我家主人也是……」另一名女子硬咽道:「我家主人当日就在此地,被吕 贼当众凌辱……」 旁边的内侍也道:「平日吕贼那厮一来永巷,所有罪奴都得裸身出迎,气焰 熏天,张狂之极!」 看着上官冷厉的目光,那内侍赶紧补充道:「小的都是听说的。以前在巷中 当值的阉奴都被关押起来,一个都没跑掉。」 程宗扬道:「还听说了什么?」 「还听说……小的还听说,永巷的规矩,新来的罪奴都要游街示众。」 程宗扬对着面前的女子道:「是吗?」 董昭仪小声道:「是。」 孙寿一张玉脸时红时白,当众裸露,她并没有多少羞耻或者难堪,只要能让 主子满意,即便当众交合她也会乖乖翘起屁股。她此时心里有的只是恐惧,害怕 自己会和吕冀一样,被当众处死。 忽然间颈中一紧,一条冰凉的铁链落入颈中,使她浑身一颤。孙寿略微呆了 一下,随即松了口气。 众目睽睽之下,孙寿被铁链牵着,像那些罪奴当日做过的那样,在巷中赤身 裸体的游街示众。 在场的女子都受过吕冀的凌辱,有些还被他私下带出宫去,甚至见过孙寿本 人。此时看到这位吕冀的正妻脱去衣物,将她们在永巷遭受过的凌辱逐一重演, 众女终于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压抑多年的伤痛迸出来,抽泣声、痛哭声、斥骂声……响成一片,忽然一口 吐沫狠狠唾在孙寿臀上,接着口水雨点般飞来。 赶在众女忍不住动手之前,罂粟女将孙寿牵回主人身边,免得她被愤怒的人 群活活打死。 「吕大司马,」程宗扬口气平淡地说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吕冀两眼血红,被麻布塞住的嘴角冒出白沫。 程宗扬摆了摆手,让人扯出他口中快被咬烂的麻布。吕冀舌头僵了片刻,然 后疯狂地嘶吼道:「我要见阿姊!见阿姊!」 吼叫声中,一名脸色冷厉的内侍走上前来。 中行说拿着一只金灿灿的长颈仙鹤酒壶,一只镶嵌着宝石的金杯。他将金杯 放在厚厚的木枷上,带着一丝狞笑,满满斟了一杯酒。 「这就是你阿姊赏你的——上好的鸩酒。」中行说阴声怪气地说道:「大司 马,喝了吧。」 吕冀叫嚷声戛然而止,他紧紧闭着嘴巴,生怕那些碧绿的酒液溅入口中。 程宗扬道:「吕大司马,喝了吧。」 「喝下去,一了百了。落得轻松。」 「你生平作恶多端,一杯鸩酒了却性命,已经够便宜了,难道还不肯喝?」 「已经三劝了。大司马一点面子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