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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也是无济于事。 他很快晕厥了过去。 上位的秦道元很紧张,下面把控着摇橹的鹤山子更是脸色煞白,等待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鹤山子终于忍不住了:“家主,应该差不多了。这孩子的确有些异人之能,可毕竟只是个小孩……” 秦道元双手紧张地握着座位扶手:“鹤山子,休要说这话。你也不是不知,那应宜声叛出宫氏,将宫氏‘宫徵’一门屠尽,导致魔道势力再度抬头,谁家不自危?秦家为修仙世家,我又只得牧儿这一子,魔道若是盯上了牧儿,我该如何是好?” 鹤山子不说话,他也知道,为了寻找一个能充当秦牧公子的“影子”,以规避魔道仇家追杀、在关键时刻能替秦牧公子抛头露面的人,家主是如何殚精竭虑,现如今好容易出现了一个材质不错的好苗子,家主岂肯放过? 秦道元那厢也是心潮翻涌。 他深爱发妻,可惜发妻第一胎生育之时难产,拼尽半条命才产下一子一女,根本受损,再难有孕,他也不愿纳外室,所以,牧儿便是他至爱之宝,为了他的安全,他甚至不惜瞒着家人,动用了古籍中所记载的禁忌之术。 伐骨洗髓,能将人体改造成特定的模样,只是风险极大,若没有这伤体自愈的本事,怕是根本禁不住这炼到guntang、满含毒物精华的药水哪怕小小的一浸。 一炷香过后,小江循被从药水中捞了出来,他的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水,身体抽搐不止,竟是几近气绝。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被腐蚀到发红脱落的皮肤,竟然慢慢恢复了幼儿的平滑细腻,呼吸也从游丝般细弱变得稳定有力起来。 ……很快,小江循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秦道元不禁蹙眉:“鹤山子,这该如何是好?” 鹤山子捻须,尽管心有不忍,可也不敢违拗秦道元的意思,思忖片刻后答道:“禀告家主,此子骨rou肌理均能再生,但问题也在于此。若是家主想要他变成牧公子的模样,怕是……怕是需得他本人首肯。” 秦道元:“怎么说?” 鹤山子解释道:“他自己的身体,或许会判定他是主动承受伤害还是被动承受。若是他本人不愿变为牧公子,恐怕……再多的药水也无济于事。” 秦道元勾勾唇角,站起身来,对着刚刚缓过一口气来的小江循问:“怎么样?滋味如何?” 他知道,这小东西早就醒了,该是把鹤山子的话都听了进去。 小江循的胸脯上下起伏了两下,两片薄唇缓慢地开合着,还未能恢复的声带只能挤出尖细微弱的气音:“我……我不要……变成别人,奶奶就认不出我了……我,我变成别人,就真的回不了家了……” 秦道元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他站住了脚,背对着小江循,道:“那就多在药水里浸几次,浸多了,自然就该知道如何做了。” 小江循颤抖着合上了眼,拳头捏紧,但此时他体内的灵力尽数用来补全他的身体了,他根本腾不出多余的力量来对付秦道元。 鹤山子知道不妥,几步赶上去,在秦道元耳边低声请求:“家主,这般粗暴,毫无裨益啊!若是这孩子因此心生恨意,在洗骨伐髓后要害牧公子来报复家主,可该怎么办?” 秦道元坦荡一笑,拔高了声音,故意叫江循听见:“这孩子,似乎名叫江循?” 鹤山子不解为何秦道元会如此发问,却还是答道:“是。三水之江。他冬衣的领口上绣有他的名讳。” 秦道元转身,望向如砧板之rou的江循,笑道:“若是江循怀有这般龌龊的心肠,我必会寻迹调查出他的来路,找他的那位……祖母,好好地谈上一谈。或许,也会请她来尝尝这药水的滋味。” 小江循浑身一颤,眸光中亮闪闪的恨意和怒火瞬间被打散、消弭,化成了一潭黑沉沉的、死水似的绝望。 打消了小江循最后一丝复仇的期待后,秦道元推开了门,交代道:“对了,在他答应前,此事谁都不许外泄。尤其是不能叫牧公子知道!” 第64章 回忆之人(四) 从寒冬腊月二尺雪, 到来年的草长莺飞三月天, 每日在那腐心蚀骨的药水中浸上三遍, 成了小江循必修的功课。 炼狱般的折磨让他再也不爱笑,神情常常透露出惑然,一双漂亮的眸间在短短数月间就染上了过早成熟的黯色。他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衣服, 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从囚身之处的狭小铁窗内望着外面明烁的月光、落足的雀鸟,以及窗边越生越高的青草。 偶尔风会带来一些初春的花瓣, 纷纷扬扬地落在地面上, 小江循就那样木木呆呆地看着它们,直到它们边缘发黄、发焦、枯萎、蜷缩。 但是, 某天,从窗户间晃晃悠悠地挤进了一只小号的纸鸢。 小江循也不去拣, 他盯着那随风微颤的纸鸢翅膀,想, 这东西好生眼熟,究竟是什么呢。 很快,窗户边缘就冒出了一只梳着双髻的小脑袋, 等看清里头的江循一丝不挂时, 她吓了一跳,不过她也没有露出嫌恶或是躲避的眼神,而是趴在窗边礼貌道:“小哥哥,能不能拜托你把纸鸢拿给我?” 小江循不为所动,双手抱着膝盖, 目视前方,神情淡漠。 那女孩儿有点郁闷地鼓鼓腮帮子:“那……纸鸢就留给你玩儿吧。小哥哥,你是犯了什么错被关在这里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江循抬头看向那和自己年岁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儿,她澄澈得像是葡萄一样的眼睛里仿佛能倒映出他的一切,他的狼狈,以及他所剩不多的、对过去的记忆。 ……阿碧。 想到那喜欢把嫩生生的小脸蹭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小江循竟有了隔世之感。 他若是换了脸,他的阿碧,他的祖母,还能认出他来吗? 就是因为这个听起来有些可笑的理由,他硬生生挺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他暴怒,他仇恨,他歇斯底里,但是,最终,在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举起手给外面的女孩儿看。 他的双手双足都被链子紧锁着,就连手指,都被分指的铁手套夹得动弹不得。 这让他连寻死都做不到。 女孩儿惊呼一声,脚下踩的东西似是不稳地晃了晃,紧接着便是一个稚嫩的童声:“……小秋,纸鸢拿到了吗?” 被唤作小秋的女孩儿的小脑袋消失了,不知道同那垫脚的人说了些什么,很快,窗口又出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江循前所未见的美人面,明明与自己年岁相近,长相却很难用除了“美”以外的言辞形容。 大约是年纪小,他乍一眼看上去几乎雌雄难辨,就连声音都温柔得叫人心中生暖:“铁笼头?你犯了什么事情,要让你戴这么重的刑具?” 小江循把脑袋抵在墙壁上,用一个有些痞气的姿势仰头望着那孩子。 ……他犯了什么罪吗? ……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不记得了,统统不记得。 于是小江循摇了摇头。 那孩子顿时面生不忍:“你今年多大了?” 江循再次摇了摇头。 孩子咬着唇沉吟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才将系着一枚铜铃的右手从狭窄的窗缝间伸出,灵力一动,屋内层层叠叠的灵力封印全然失效,锁住江循的数条繁复的锁链就像是被抽去脊椎的蛇,纷纷瘫软下去,而那融入灵力的铁窗也向两侧扭曲形变,变成了一个可容一个小孩出入的小洞。 小江循望着那孩子,那孩子则拼命冲他摇手:“快出来,出来呀。” 他想从床上爬起身来,双腿却软到站不住,身形晃动几下后,便像是那昏头晕脑的纸鸢似的,头朝下狠狠地磕在了地上。小男孩一惊,双手拉扯着变形的窗栏,手脚并用地钻进小洞,跳了进来,把小江循抱在怀里,温暖的小爪子揉着江循的额头,又往那红肿起来的地方细细吹了两下:“痛不痛?” 受够了三个月的折磨,这样的疼痛于江循而言比蚊虫叮咬强不了多少,但他真的是许久未被人这般温柔地对待过了。 他手上还缠着从床上栽下时故意拉下的铁链,距离如此之近,他有把握在数秒钟内缠住眼前人的脖子,用尽全力把他绞死。 这人一身玄衣红袍,腰间一盘金蹀躞,装束仪容和那日日来看自己的家主相差无几,一般的雍容华贵,小江循不费什么功夫就能猜到来者是谁。 ……牧公子。 那位家主殚精竭虑地要把自己做成的,就是这个人的模样。 若是杀了他…… 江循的手指在颤。他在剧毒药水中被投炼了三个月的人性已经稀薄到近似于无,但是,只是这一点点的温暖,覆盖在他心脏四周的薄冰就被击打出了一条条细碎的裂纹。 那秦牧公子还浑然不觉江循的恶意,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处肿胀的擦伤自行消退后,如山中林鹿般明亮的眼睛眨一眨,便猜了个大概:“……我父亲……是不是逼你做什么事情了?” 见小江循没有反驳,他便当做是默认了,一张脸硬是气到通红:“我就知道父亲这些日子行踪诡秘,定是有古怪!” 窗外的秦秋不停踮脚,无奈身量不够,却只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听到秦牧的气话,也变了脸色:“哥哥?你是说父亲要为你找影卫的那件事?” 秦牧还未来得及应答,便听外头脚步匆促,怕是父亲发现阵法被破,竟已经带人赶来了,他不由得有点慌神,四下看了一番后,眼前一亮,反手抓住了江循的手腕,指着他手中本欲用来夺取自己性命的铁链:“快快快,缠住我的脖子,拿我威胁我父亲,我父亲定会送你出去的!” 这本是个上佳的主意,但江循却没有动。 秦道元爱子,若是自己挟持了秦牧,他的确会放自己离去。但是,自己知道了秦家的秘密,知道秦家家主竟妄图以秘术戕害一个毫无灵力傍身的孩子,那么,他要面临的,恐怕是秦氏倾尽全力的追缉和灭口。 这一刻,江循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 ……自己如果要跑,是永远逃不出秦氏的阴影的。 秦氏虽然还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但若是他们沿着戏班的来路一路寻去,总会找到些蛛丝马迹。到那时,受害的便极有可能不止自己一人了,还会牵连阿碧和祖母。 但是,如果能够光明正大地留在秦氏,潜心修习秦氏秘法,如秦道元所说的那样,做秦牧的影子,讨得秦牧的欢心的话…… 秦牧是秦道元独子,将来有朝一日必能成为秦氏家主,到那时,自己只需乞得他的同意,便有希望复归家乡,带着阿碧和祖母隐居不出,再不问世事。 ……只有这般,对家人,对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进了秦家,就再没有用这张脸走出去的可能。 秦牧已经心急地拿着链子往自己脖子上缠了,谁想江循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紧了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透着急切与焦躁:“……我做你的影卫,可以吗?” …… 小江循以为要做出决断很难,但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一切都简单得要命。 只需说一声“是”,除去衣裳,走入那沸腾的毒池,经受 一次已经熟悉的炼狱折磨,再走出来,吐尽胸口郁结的污血,就能换得彻底的安宁,何乐而不为呢? 因为秦道元的先斩后奏、暗度陈仓,一向温和懂礼的秦牧大发了一通火,要求秦道元放了江循,但秦道元为着秦氏的声誉,坚决不肯,秦牧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退而求其次,坚持要看江循浸入药水的全过程,计划败露了的秦道元也只能好言哄着他,与他一道观看施受的全过程。 在江循在药池间发出难以忍受的痛叫时,秦道元用手掌轻轻捂住了秦牧的耳朵。 秦牧呆呆地望着那棺材形状的药池,直到被烧得皮rou尽毁、气息微弱的江循浮上水面时,他才回过了神来,跳下了座位,不顾江循身上淅淅沥沥的药水,扑上去用长袍盖住了他的身子,他的眼中大颗大颗的泪水直坠而下,他不敢叫它们落在江循的身上,生怕弄痛了他,只拼命地往后缩。 在他眼前,江循的脸慢慢地变了,清秀端庄的五官,渐渐变成了美而媚的形状,原先属于那张清秀面容的特色,一并被湮灭得干干净净。 秦牧不知如何是好,只小心翼翼地用手勾住他的指尖。 江循缓过一口气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秦牧在自己耳畔的耳语:“对不起,我欠你太多了。我以后还给你,都还给你。对不起,对不起。” 在身上最后一块溃烂愈合后,他被人扶起,拉到侧室里,傀儡般任人洗漱打扮起来。 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陌生到让江循忍不住用手摸了又摸。 不得不说,秦牧的脸,比江循本人的脸要出色很多。只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在身上生了根发了芽,也永远不属于自己。 被换上秦氏弟子衣服的江循被人架着双臂拉出侧室时,一直不敢进入刑房、只敢在门口徘徊的秦秋,一眼看到了江循那张麻木淡漠的脸。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直到江循被弟子们运入刑房,她的眼前,还有那张同自家兄长分毫不差的脸在晃动。 座上的秦道元看着江循那张脸,很是满意地颔首,又递给鹤山子一个眼色,后者会意,撸起了江循的袖子,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