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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江循身侧,身后的展家主硬是没能拉住他:“秦家主,请听我一言,此事太过蹊跷,不如听听秦……江循他本人的话。我与他同窗四年,知晓他不是狡诈阴险的性情,还请秦家主当众问问他当年为何要顶替秦牧,问过情由后,再行定夺!” 秦道元冷笑一声:“我秦家待他不薄,他却恩将仇报,事情如此清楚,还有什么可问的?” 一侧的展懿仍旧是衣冠不整的样子,他取过一盏茶,压下自己口腔内的血腥气,讽道:“所以,秦家家主为试探他的本事,就拿自己的女儿做诱饵;为了耗损他的灵力,不惜拿他的授业恩师来做靶子。秦家主,你待人真是不薄啊。” 展家主喝道:“汝成!闭嘴!” 展懿瞄了自己父亲一眼,自顾自说话:“……再说,当年江循和秦牧之事,六大仙派谁人不知,若不是你爱子心切,怕秦家与魔道结仇后,魔道之人会对你的儿子下手,于是下毒手把江循洗骨伐髓,做成秦牧的影子,也不会有如今之事!” 说完,他挑了挑嘴角,对自己目瞪口呆的父亲一举杯:“说完了,我闭嘴。” 趴在地上的江循动了动手指。 “……你把那江循洗骨伐髓,做成秦牧的模样……” ……自己穿来的这副身体,是这个世界的江循。 他本是秦家大公子秦牧的小厮,因为秦家家主的一己私欲,把自己做成了秦牧的模样。而在一次事故中,秦牧身亡,自己接替了他的世家公子之位,而秦牧本人的一缕魂魄,也寄生在了自己手臂之中…… 这就是中遗失的几页吗? 这就是……原主真正被追杀的缘由吗? 秦秋却像是从展懿的话中得到了什么提示一般,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扑过去抓住了秦道元的袍角:“父亲,不可能的!哥哥的右手手腕上有一枚朱砂红痣!那颗红痣循哥是没有的!哥哥……哥哥有那颗痣!有的!我亲眼见过不止一次!当年循哥的尸体我也是看着下葬的,循哥的手腕上……” 秦道元心情烦躁,闻言更是火上浇油,一脚掀开了秦秋:“蠢货!这只手根本不是他的!浮山子查过你兄长的遗骸,他右手有被齐腕剁下的痕迹!腕骨与臂骨根本连接不上!是这个畜生斩了自己的右腕,与你兄长的右腕交换了!你兄长已经死了!是被他害死的!” 江循的脑袋昏昏然响作了一团,意识中,只有自己当初穿来时阿牧的那句话:“……我在你的右手。” 他唯一残留的只有听觉,他听到了殷无堂断断续续的“请秦家主再行审问”的请求,听到了乐礼的“此事不能如此莽撞定罪”,听到了纪云霰的“秦家主若要当众定罪,也该让他当众陈情才是”,嗡嗡营营响成一片,越发不真切起来。 不远处的宫异攥了攥荷包,想起了那日曜云门开学之时,走到自己面前、从自己耳边变出那枚铜钱后,笑得灿烂如花的少年,正准备起身,他的身侧就立起了一个琉璃色的身影。 随着那个身影的起立,宫异慌了神儿,连忙伸手去抓他,小声道:“观清!秦……江循跟你有仇,可这个时候生死攸关,不能落井下石!” 玉邈瞟了他一眼,便径直朝前走去,一步步走到了江循的身侧。 ……一切都回到了江循刚进入这个世界的起点。 玉家的九公子逃出酒会,在花园里捡到了因为中毒而变回原形的江循。 现在,玉家的家主,捡到了被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的江循。 江循听到玉邈的口吻,如往日一样的平静而坚决:“秦家主,这个人,我玉家保了。” 第60章 真实身份(二) 这是江循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这句话尾音一落, 江循从刚才起绷紧的神经彻底断裂开来, 海洋似的疲惫感一瞬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把他的意识彻底冲淡至虚无。 他是被一阵争吵声惊醒的,刚刚苏醒时,太阳xue像是有电钻钻着似的疼, 江循蜷着身子,捏紧被角,在满是沉香淡淡气息的枕褥间有点烦躁地翻了个身。 江循身在卧房, 从主室那边传来的争吵声愈加清晰, 江循也是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个有点少年气的嗓音属于谁:“……七哥你怎么也陪他一起发疯!我玉秦两家是有世仇, 可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罢了,你把这人带回东山, 是要同秦家彻底撕破面皮吗!” 东山…… 江循这才意识到,从刚才起袅绕在身边的熟悉气息属于谁, 强烈的安全感让他往被子里蜷得更紧了,从太阳xue处传来的闷痛也更加清晰磨人。 外面传来了玉邈淡然的声音:“玉氏门规,禁高声, 禁喧闹。” 玉逄立刻压低了些嗓音, 但语气变得急切起来:“是,小九,你是家主,但你别忘了我也是八哥!我若是不管,你……” 玉邈:“我再说一遍, 禁高声,禁喧哗。他正在休息。” 玉逄:“……艹。” 玉邈:“注意言辞。” 成功噎得玉逄哑火后,一个江循听来略耳生的声音开了口:“家主做得有理。秦氏多奇宝异器,也擅长制作刑具,相传秦氏拢共有一千一百八十五件刑具,若是上了秦……江公子的身,恐怕他就真的走不出渔阳山了。” ……该不会是那个锯了嘴儿的闷葫芦吧?玉邈的七哥玉迁? ……他居然会说话? 在江循的记忆里,这家伙顶着一张古井无波修炼成佛的脸,何止是不苟言笑,简直是死水无澜,除了和玉逄还有点儿话说之外,简直是一个行走的冷漠.jpg表情包。大家还以“谁能让玉迁开口 说话”打过赌,秦秋擅长阵法,便做了个复杂的阵法把玉迁困在了里面,要他说一句话才放他出来,玉迁和她僵持了大概一天左右,最终以秦秋的耐心告罄而告终。 一想到秦秋,悲凉的感觉从江循心脏里一寸寸扩散出来,他转头看向半启的轩窗外,现在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候,落日余晖就像江循小时候收集过的五彩糖纸,色泽暗淡地映在窗棂上。 阿牧,或者现在应该叫做秦牧,怯怯地开了口:“小循……对不起……” 江循有太多问题要问,可是到了嘴边,只化作nongnong的疲惫感,牵制住他的唇齿,只容得他吐出几个精疲力竭的字眼:“……让我想想。” 其实江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想些什么,他只是望着窗外流转的光影发愣。在木质的窗棂上,粼粼的霞光一格一格地向西移动而去,让江循恍然间觉得自己像坐在一辆开往远方的列车上,不知道终点,不知道方向。 他连什么时候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只温暖的手分开了他浓密的额发,径直压在了自己的前额上。 江循马上闭眼装死。 那只手用了些力气,把他的脑袋拨弄了个来回:“江循?嗯?” 江循忍着头疼,睁开了一只眼睛,睫毛却碰上了一个温软湿润的东西。 玉邈俯下身来,亲吻了自己的眼睛:“放鹤阁。这里是我的地方,你安心住下便是。” 江循的手架上了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只掐着他的锁骨,低声重复着玉逄对他的评价:“……你疯了。” 玉邈在床边坐下,手掌按在江循的手背上,一把抓紧,微微发力捏在手心:“那又怎么样?”他就这样握着江循的左手,和衣在他身侧躺下,“再者说,发疯的也并非我一人。” 江循盯着他的眼睛看,而在接触到江循的视线后,玉邈捏着他的五指,凑到唇边暧昧地落下一吻,像是在试探眼前的宝贝是否当真属于自己:“展枚和展懿帮忙挡了秦家主,乐礼启用了他的画阵,我才能带你和乱雪回来。” 江循闻言急忙翻了个身,牵扯到了剧痛的头也顾不得了:“他们怎样?” 玉邈道:“展家主说要把两个儿子带回去严加管教。乐礼现如今已是乐家的代理家主,自然无人约束。” 江循忍不住皱眉,头又一抽一抽地疼起来,他把脑袋勾下来,抵在玉邈的胸口,闷闷问:“乱雪怎么也跟来了?” 玉邈反问:“他当众那般袒护你,你让他还如何留在秦家?” 见江循不再发问,玉邈便抓住了江循的肩膀:“……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跟我解释一下当年秦牧的事情。” 江循的头疼得要炸了,像是有电扇的叶片不住绞动着他的脑浆,他只能咬着牙勉强应付:“……我……不记得。” 玉邈当然不会相信:“这种时候你不要撒谎。” 江循是真疼得直不起腰来了,竭力把脑袋往玉邈怀里扎:“……玉九,我头疼。” 玉邈还是不相信,要把他从自己怀里抓出来,可玉邈刚刚一碰到他的脑后,江循的眼前就炸开了斑斑的光影,疼痛在光影之后姗姗来迟,他脸颊上的咬肌鼓出了一圈,在咬得牙齿出血后,他终于松开了牙关。 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着打颤辗转了,抱着脑袋蜷作一团,一声声痛苦的惨叫仿佛要把肺呕吐出来,玉邈在发觉情况不对后,慌乱地试图将灵力输入他的体内,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但他的身体却成了一个破损的容器,任何灵气还未能在他停留片刻便逸散出去。 他惶急地扣着江循的背部,声音都在打颤:“江循!江循!” 江循在死去活来中被煎熬得迷迷糊糊,眼前的光影缭乱缤纷,但渐渐地,那道光影不再流动,一个人形在他眼前缓缓浮现,周围的景象也逐渐重归清晰,一应陈设与放鹤阁无异,但玉邈却不在这里。 这更像是一个同放鹤阁一样的……平行空间? 江循的头痛感渐次退去,竭力想要借着渐暗的暮色看清那导致自己头痛的罪魁祸首,而那人也无意卖关子,少顷之后,江循便看了个分明。 一个身着玉氏琉璃白衣的人,背着手苦笑着望向自己:“……真不想看见你啊,混蛋。” 江循睁大了眼睛,登登登倒退了数步,直到腰撞到窗户旁的陈列架才刹住脚步。 ——那人形,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也顶着一张秦牧的脸。 ……然而,他的口吻、声线都和他右手中的阿牧不相同,若硬要说他和谁相似的话…… 眼前人挠了挠耳朵,笑道:“不怪你,以前被传送到此处的时候,我也受惊不轻,还蹲下抱头了呢。” ——他的声音,他的口吻,他有点轻佻的遣词造句,都和江循本人一模一样。 江循盯着他看了很久,而那人也大大方方地看回来:“想问我是谁?” 经历过最初的震愕,江循暗暗调动灵力,想要冲破这个幻境,可当隐形的灵力流碰撞到幻境空间的外壁后,江循的脸色骤然变白。 每个修士的灵力都有自己的使用特点和技巧,在回明殿前,江循与浮山子一交手便知道来者是谁,凭靠的就是他同浮山子在曜云门中朝夕相处的四年光阴。 然而,构筑起眼前这个平行空间的灵力,竟然来源于自己?! 江循见那与自己相貌别无二致的人,心里起毛,好容易才止下拔腿就跑的冲动,问:“你是何人?” 那人似乎因为吓着江循而蛮不好意思地搔了搔侧脸:“抱歉,我不是人。我是上一个你留下的‘引路魂’。” “引路魂”,江循曾在古书上读到过,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小技巧,举个例子,若是某个修士要进入一片森林,害怕迷路,就可以在各个地方留下“引路魂”,在迷路后,就可以顺着“引路魂”回到原处。若是修士灵力强盛的话,“引路魂”还能具备自己的神识,化作人形,替修士探访寻路,可算得上是牲畜无害的灵术了。 所以,江循更在意他话中的内容:“上一个‘我’?” 引路魂有点拘谨地笑:“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些。” 江循觉得心背燥热,越来越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腾起来:“长话短说。” 引路魂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江循的眼神里,有着江循看不懂的同情和怜惜,看得他心中发慌,索性自己发问:“你刚才说,你不想看见我,是何意?” 引路魂偏不作答,反倒问了江循一个问题:“你也是看了被传送进来的吧?你当它是什么?一部?” 江循:“……不然呢?” 引路魂踱了两步,距离江循更近了些:“现在,你应该是刚从渔阳来到东山。你被秦道元当众揭发了身份。你也知道,现在你穿入的这具身体,并非是中所指的秦牧,而是秦牧的小厮江循。你有无数的问题想问,譬如,为什么这个世界中真的存在江循这个人?为什么你与他同名同姓?为什么你偏巧穿入他的身体……还有,为什么对你的描述,与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认知存在极大的偏差?” 既然话都被引路魂说了,江循索性只点点头便罢。 引路魂缓步走近,把双手放在了江循耳边,轻声道:“我让你看看,本来的模样。” 江循直觉来人并无恶意,但也不敢随便让他欺近,正准备往后退,就听那人接着道:“我让你看的,是我们第一世的故事。” 江循止住了倒退的步子:“……什么叫‘第一世’?‘我们’是什么意思?” 引路魂手中燃起了一旋灵光,渐渐地,那光团越来越大,温润如水的光泽覆盖了江循的全部视野,耳边引路魂的声音仿若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