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三个多月后,已是十二月的中旬，天气彻底转冷。 虽说妖怪们寒暑不侵,但从妖管会小区到学校，兰瑞莎所能接触到的妖怪们都换上了冬季衣物。以梅嫣的话来说，就是“这样才有气氛”。 不管梅嫣原本指的气氛是什么,在这种天空铁灰,寒风呼啸的日子里，大战后的低迷氛围从N市到B市,从妖管会到除妖师联盟无处不在。 对兰瑞莎和郁衎来说，重新封印魔神的那一晚主战场只在那座市中心的小公园里,但对其他人来说，无声战争的范围是在全国乃至整个世界。 当魔神开始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各地被黑泥控制的人类和妖怪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暴动。 有的国家相关人员没有防备，死伤惨重；有的国家，例如Z国，因为王知行和郁衎的事先警告有所防备,但依然有不少伤亡。 至少据兰瑞莎所知,那一夜过去后,妖管会企鹅群里有一小半的头像都彻底暗了下去,再也没亮起过。 而除妖师那边听说伤亡人数是这边的几十倍。包括主席沈晖也因公殉职，临死前将主席位正式转交给代理主席卫霄……总之,因为魔神事件所引起的sao动,直到三个多月后的今天才逐渐平息。 普通人社会因为zf和jun队的帮助,倒是没受太大影响,只有一些有心人奇怪半年内怎么天灾人祸不断，直到进入冬季才消停下去。 当然，这个普通人社会不包括N市。 那晚被魔气cao控的人类有一部分都是活人，他们在被兰瑞莎连同魔气一气烧了之后，便在这个世界彻底蒸发，成为了大城市中的失踪人口之一。 兰瑞莎也是后来才得知，当时被魔气控制的人群远比她那晚在公园看见的要多得多。 只是有很大一部分都被郁衎和王知行安排的除妖师和妖怪们拦在了公园之外，不然那晚她的压力要被真实情况中大许多，魔神的封印也不会像真正发生的过程那般顺利。另外，还有兰瑞莎犯下的杀业问题。 从N市回B市的一路上，郁衎都忧心忡忡。被兰瑞莎反复追问之下，才吐露杀业太重会造天道惩罚，他就是在为兰瑞莎担心这个。 兰瑞莎当时在飞机上就不爽了，嘀咕魔神降临的时候天道怎么毫无反应，甚至更早点，被魔神意志附身的白植在搞事时，天道怎么也没惩罚他。 说完就发现郁衎看向旁边一只白色大鸟，微微苦笑。“你怎么就知道白植没受到惩罚？”郁衎反问兰瑞莎。兰瑞莎随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向那只气质不俗，尾羽长密的白鸟：“……他不能变回人形就是惩罚吗？” 她心道如果只是不能变回人形，以黑龙生活，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没想到郁衎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淡淡道：“白植是千年修为尽失，哪里是不能变回人形这么简单。” 他这么说，兰瑞莎就心虚了。 结果呢…… 结果直到现在，兰瑞莎还是活蹦乱跳的，并没有出现郁衎所担忧的情形。 兰瑞莎心里揣测，要么是天道大发慈悲，看在她是为了拯救世界的份上饶恕了她所造成的杀业，要么就是因为她的这具身体理论上是个西方妖怪…… 从郁衎的经历来看，兰瑞莎认为后一种最可能。 毕竟，郁衎当初也是为了这个国家逆天而行，不还是受了重伤么。天道可不讲什么人情理由，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除非你不归它管…… 兰瑞莎不愿承认，在意识到这点后，她是很有些庆幸的。 “天灾”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人祸了。 大战之后，就是数不清的葬礼，有妖怪的，也有人类的…… 在除妖师联盟前主席沈晖的葬礼上，兰瑞莎看见了已经清醒的王知行，他还留有塞缪尔在他身上的那段记忆，包括最后塞缪尔主动把自己的灵魂剥离去封印魔神的那一段。 因此，当兰瑞莎低声和郁衎说话时，就发觉有一道复杂的目光从右前方投过来，落在她身上。 抬起头，就看见了表情复杂的俊秀少年。 兰瑞莎和王知行对视片刻，后者脚一抬就要走过来，结果半路被林鸿云拎走了。 兰瑞莎顿时松了口气。 郁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眉毛一挑：“听说林鸿云收他为徒了，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兰瑞莎干笑：“不管怎么样，肯定比上一个好。” 郁衎回头，重新盯着她的眼睛：“现在的他只是王知行了。” “……我知道我知道。”兰瑞莎撇开头，转开眼，“我只是下意识……” 如果这就是塞缪尔的目的，那他成功了。 兰瑞莎现在的确不恨他了，估计也永远不会忘记他。耳边一声叹息。 兰瑞莎下意识看向郁衎，发现他同样满眼复杂地盯着自己，低声喃喃：“不得不说，我挺嫉妒的。” 兰瑞莎哑然。 郁衎闭闭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复杂之色隐去，只剩下一片温和的眸光：“不过好在我还能一直陪着你。” 兰瑞莎老脸一红，这时候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当初强锁郁衎又强吻他的霸气了。 因彻底消亡而迫切的心情褪去，她面对这样的郁衎又别扭起来。 但是郁衎却以罕见的强硬态度牵起她的手，把兰瑞莎牢牢握住自己手中，转身迎上走过来的新任除妖师主席。 从葬礼回来之后，兰瑞莎就开始办理退学手续。 现在学校的校长已经换成了闫清，他在给兰瑞莎签字时还托着下巴毛遂自荐：“如果你还需要补习，随时都能来找我。” “不用了。”兰瑞莎嘴巴一抽，心道你也不怕被郁衎打死。 她向这只笑眯眯的狐狸解释了一下自己退学的原因：“不是因为年龄不符，实际上郁衎也说我可以继续在学校学习直到真正毕业。只是龙傲天建议我沉睡几年。” 闫清笑不出来了。 他皱起眉：“怎么回事？郁衎知道吗？” “他知道啊，所以才建议我来退学。”兰瑞莎倒是很放松，“没什么，只是过于快速成年的后遗症。睡个十几年就好了。” 对妖怪来说，睡个十几年，大概就是睡个一年半载的时间，一转眼也就过去了。 闫清放下心来，只是笔尖一转，把兰瑞莎的退学改成了休学。 将这份文件递给她时，他笑着表示十几年后，随时欢迎她再次入学。 兰瑞莎假装没看见文件上涂抹的痕迹，权当自己毕业了。 十几年后，山邵他们估计就毕业了，那时候再让她回校园？ 打死郁衎，兰瑞莎都不会同意的。 离开校园，刚下了山，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了兰瑞莎面前。 车门打开，许久未见的楚夷叼着一根烟坐在驾驶位上，扭头看着兰瑞莎。 他好像更黑了，头发短茬茬的，在寒冷的冬季里依旧是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精干的手臂从袖筒里伸出来，搭在方向盘上。 见兰瑞莎站着不动，楚夷咬着烟开口催促：“上来啊，还傻站着干什么。” 兰瑞莎小心翼翼上了车，直到越野车向前跑了上千米，才伸出手一戳楚夷的右手臂。 楚夷眼角一抽，看着前方的视线转了过来：“你在干嘛？” 兰瑞莎松了口气：“还活着啊。” “……” 十字青筋跳上了楚夷的额头。 兰瑞莎一脸正色理直气壮地看回去：“不能怪我，谁让所有人都回来了，除了你。” 事情都结束三个多月了，楚夷不仅没回来，还了无音信，加上死伤的妖怪真不少，不能怪兰瑞莎想歪。楚夷用左手把烟头拿下来，随手扔到窗外，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 如此这般，他才按下暴起的脾气，还算平静地开口：“东北那边情况有点麻烦。怎么，郁衎没跟你说？” 兰瑞莎歪头：“他跟我说干什么，我又不是会长，更不负责这方面的工作。” 楚夷沉默了一会儿，笑了：“我还以为他对你知无不言呢。” 兰瑞莎眯起眼：“对我想知道的东西他当然知无不言，但对我没兴趣的他自然也不会开口。” “行了行了。”楚夷目视前方，把油门一脚踩到底。在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中，他的声音显得十分微弱：“知道你们感情好，不用替他说话了。” 兰瑞莎冲他翻了个白眼，却到底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并且想起来谢尤嘉。 第二天在临睡前，兰瑞莎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郁衎，久久不肯闭眼。 直到龙傲天都受不了她的墨迹溜号之后，兰瑞莎才以自己最郑重的态度开口：“郁衎！” “嗯？”郁衎好笑地望着她，抬手拍了拍自己身边跟他一人高的黑龙爪子。 兰瑞莎才没心情跟他嬉皮笑脸呢！ “如果等我醒来，你找了个伴侣的话，你就给我等着！” 郁衎真的笑了，用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答道：“你好好休息吧。” 尽管眼皮都已经快睁不开了，兰瑞莎还是固执地睁着眼瞪着他强调：“听见没有！不许变心，不许找别人！就算像谢尤嘉那种主动来找你的也不行！” “好啦。”郁衎定定望进兰瑞莎的眼中，平静道，“不就是十几年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兰瑞莎再也撑不住了，眼皮重重地落下来。 在意识沉眠前的最后一刻，她恍惚听见郁衎低低的，温柔的声线：“过去的千年我不也就这么等过来了吗，总算等到了你……再等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又何妨……” “睡吧，我的小姑娘。祝你有个好梦。” 哼哼，还算你识相。 兰瑞莎满意地想着。 她当然会有个好梦，因为郁衎刚刚褪下的龙鳞就在她的掌心。 梦中，水声静谧，有一条金色的异兽从粼粼波光中向她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