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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黑山庄佚事

    山里夜凉,加之月事未完,明兰蜷缩成一团的睡着,顾廷烨似大山般环抱着她的身,一整晚捂着她发凉手脚,她发凉的身贴着小火炉般的男人躯体,顿时舒服不少。

    这夜,男人睡的惬意,想起睡前明兰被自己逼问的样,满脸涨红像只烧熟的小胖章鱼卷,偏咬死了一口小白牙,最后死撑不住,几乎窘迫的要爬窗而逃,男人便是在睡梦中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明兰就会恼怒的狠捶他胸膛。

    次日天不亮,顾廷烨便率着谢昂等一众亲卫飞马往西郊大营去了。

    “若忙了,便不要夜里急着赶回来。”明兰睡眼朦胧的嘟囔着,“有这许多护院在,你尽可放心。”

    “知道了,有什么事你自己拿主意罢。”顾廷烨亲了亲她温热的脸颊,才离了庄。

    明兰所料非差,有屠龙那张狰狞的面孔放着,边上再站两溜魁梧彪悍的护院家丁,黑山庄一众管事庄头俱老实的很,明兰远远的坐在屏风后头,径直吩咐事宜。

    似巴老福这种掌理庄的大管事,自知主家来查问时该说什么做什么,他一早带了一群分管事和庄头来给明兰请安,堆上满脸的笑容,备了一肚的材料要说与明兰听,谁知明兰一句都没问,只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巴老福闲聊。

    巴老福等人摸不着头脑,只得一一回话。

    “夫人,他们都来了。”这时,全柱媳妇低眉顺眼的进来回禀。

    隔着屏风,明兰清朗的声音十分和气:“按着册里的次序,叫他们进来吧。”

    丹橘便从案几上,拿过适才巴老福交上的名册,缓缓读起来;众管事还不明白是怎么了,只见公孙猛指挥着几个家丁抬着个半人高的大箩筐进来。

    哐当一声,俱是铜铁之音,重重放在厅内地上,众人转头过去看,几乎吓的要跳起来——居然是满满一整箩筐的铜钱;映着晨曦的光线,满堆着的一绕一绕大红粗绳串的铜钱泛着令人心动的亮青灰色,众人顿时一阵目眩。

    明兰轻飘飘道:“这一年到头的,他们也辛苦了,如今这庄姓了顾,我头一回来,略赏几个钱,也叫大伙儿高兴高兴。”

    “夫人,这……”巴老福隐隐觉得不妙。

    还没等众管事反应过来,全柱媳妇已经高声唱喏起名字来,进来一个佃户便给发送一贯大钱,然后问家中可有六旬上的老人,有一个就多给个钱,发完后,丹橘勾掉一笔钱和一个名字;那佃农抱着那重重的钱串,犹自云里雾里,脚步虚晃着离开大厅。

    前几个庄户进来时还或有气无力或战战兢兢,待到发了五六个后,在后头等着的佃户都听得消息,得知今日竟有东家白赏钱的好事,这一下顿时似盐撒进热油锅,前院中一片喧闹,他们进来时红光满面,出门时喜气洋洋,满嘴吉祥道谢的好话。

    众庄头管事面面相觑,不解明兰的意思,有些脸上忿忿不平,有些转而大声谄媚明兰的善举;巴老福却额头渐见汗丝。有这么一众瞪大了眼睛的庄头在旁盯着,明兰倒不怕这些佃农在家中老人上头说谎。

    黑山庄在册的田地共有六十二顷,登有记录的佃农十户,加上各家老人,明兰一上午共发送掉了六七千钱,差不多空了一箩筐。

    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因听闻有钱可发,后来又来了好几户佃农,他们口口声声也是黑山庄的佃农,可他们的名字却并不在册;巴老福立刻淌下豆大的汗珠。也不见明兰生气,只微笑着也给这几户佃农发钱,还没等巴老福想出说法来,明兰已吩咐崔平崔安两兄弟带上几个庄头,并一队护卫家丁,出门丈量土地去了。

    巴老福这才明白明兰的用意,顿时吓的面无人色,待想辩解一二,明兰却懒洋洋的挥挥手,叫人散了,自去歇息。

    一回到里屋,夏竹便忍不住道:“前日夫人吩咐账房备了好些散钱,原来是这般用的。”她不敢多嘴,但面上明显惋惜心疼之色,用眼神向明兰诉说自己的心情。

    小桃倒是一脸坦然,她从来觉得明兰做什么都是对的,丹橘替明兰沏茶宽衣,轻声道:“夫人为何不查问庄里的事,几日您一句也没问几位管事们呢。”

    明兰恹恹道:“他们想说与我听的,未必就是我想知道的;我想知道的,他们未必肯老实说。”

    “他们敢欺瞒夫人!”丹橘皱起眉头,气愤的起伏着胸口,随即低声道,“您想知道什么,回头咱们自己去打听。”

    明兰轻呷一口温茶,细细赏玩手中的官窑脱胎粉彩盖碗:“也没什么,不过想知道这庄到底有多少田地,到底有多少佃户。”

    除了这两件,其余的,例如隐瞒账目吞没租钱等等,都可以关起门来慢慢料理,况庄中从管事到庄头,一应身契俱在明兰手里,又没有积年的辈分,想怎么处置都成。

    明兰的钱没有白发。

    当崔家兄弟去丈量田地时,原本还有些顾忌庄头管事的佃户们,都热情的很,更有些心眼灵活的,窥得些当中端倪,众人纷纷引指点,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搂出来,几个管事和庄头急的团团转,却在屠家兄弟凶神恶煞的目光之下偃旗息鼓。

    不过短短两天,崔平崔安哥儿俩就把偌大的田地量清楚了,还细细记录了农田的厚薄情况,公孙猛则拖了个会写字的管事,把那些没有登录在册的佃户一一访遍。

    众庄头管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些日顾廷烨只回来两夜,似是校阅之事渐忙了起来,好些军营都有吃空饷的情况,查检兵库司也不甚妙,每每回了庄后就问明兰可有为难之事,明兰不欲打搅他,便道一概无事,顾廷烨日夜奔忙的是疲惫,基本倒头就睡。

    到了第日,查点完毕,崔家兄弟和阿猛上交卷册,情况一目了然:黑山庄又多出了六九十亩良田,外加四五户佃农,并且被‘某些热心人’告了密,包括巴老福在内的几个管事都在外头置了自己田产,不过是落在亲戚名下。

    巴老福等一众管事汗水涔涔的跪在明兰门前,一下也不敢擦拭。

    明兰坐在里头,慢慢的翻着卷册,只淡淡的一句:“你们是罪臣家奴出身,当初国公府被抄时,和你们一般的都叫发卖了,你们是随着庄赏赐下来的,如今国公府已叫抄干净了,你们倒还藏下了这许多家私,果是好奴才。”

    语气很淡,意味却是厉害,众人俱是磕头不止,连连恳求,巴老福磕的额头青肿,抬头道:“都是小的们猪油蒙了心,小的们知错了,只盼着夫人开恩,咱们立刻就将外头的田庄给卖了,银钱交公……”

    “胡说!难道夫人是贪图你们几个钱么?!”丹橘大声斥责。

    几个管事们继续磕头,明兰瞧了他们会儿,缓了语气:“罢了,你们原是令国公府的老人,积年累月的辛劳,攒了些积蓄也算不了什么——”

    下头几个听明兰语气缓和,忍不住面上微松,谁知明兰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你们隐瞒庄上的田亩,私蓄佃户,这却是犯了家规的,若就这么算了,以后人人都如此,顾家岂非乱套,这可真难办了……”

    众庄头管事们心头惴惴,只等明兰发落,明兰看他们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觉得差不多了,温和道:“这样罢,待老爷公务忙完了,再说吧。”

    说完这么一句,带着所有的账册和名卷,又留下两个从府里带出来的管事查账和几个护卫看守,明兰就离了黑山庄,当晚夫妻俩便在古岩庄相聚,明兰见顾廷烨还有几分精神,把事情略略讲了些。

    “多出来田地要交换给皇上么?”明兰的表情很正直,她小时候捡到钱从来都交公的。

    男人本来紧缩的眉头忍不住松开了,笑道:“皇上赐庄时可有说田地有多少?”

    明兰摇摇头。

    “咱们自己查出了欺上瞒下的奴才,又不是侵占民田,你怕什么。”

    明兰觉得也是,便专心的给顾廷烨擦起湿漉漉的头发来,顾廷烨见她神色轻松自在,微有异色:“他们这般欺瞒,你竟不很气?”

    “……的确不很气。”明兰抬头想了想,“他们虽贪了些银钱田地,但却还算有分寸,并不曾往死里逼迫佃农。”

    这几日四下查点,明兰发觉庄中的佃户大多过的日还不错;没有卖儿卖女,也没有饿死人。黑山庄这帮家伙给明兰的印象是,胆并不大,集体热爱小偷小摸。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这个庄的奴仆恶名不彰,便没有被发卖,而是直接转赐了功臣。

    当然,本质上,是因为明兰并不认同古代这种奴仆效率。

    那些有身契在主家手里的奴仆,若是在宅邸里做服务性工作还好,有固定的月钱,若得了主赏识还有额外赏赐;但是叫这些奴仆去管理田庄,问题就复杂了。大锅饭制的失败证明了一件事,人类是利益性动物,要长远的稳定的出效益,没有激励性奖惩是不行的。

    那些经手大笔田产银钱的管事,通过辛勤努力,把田庄打理的红红火火,可是作为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却不能有自己的财产,这绝对是违反经济规律和人性原则的。

    重点是巴老福他们到底吞了多少,若在一定范围内,倒不是不能原谅,毕竟这几天看来,黑山庄打理的还可以,况且……

    明兰叹了口气:“咱们身边的可信之人也少了些,你不如想想侯府可有什么忠诚的老家人,若是可靠的,也不防……”她就不信夫人能一网打尽,那些累代在宁远侯府的世仆呢,说起来顾廷烨也是正头的主。

    顾廷烨沉默了良久,才微微点头,又转开话题道:“黑山庄的名声还成,若有不好的,你想定了怎么处置,回府后叫郝大成去办就是了。”顿一顿之后,指指地面,“这庄不一样,明日我留一队兵卫给你。”

    明兰手上动作停了下,歪头笑道:“不用了,人手我已够了。”

    她目前对屠氏兄弟的威慑力很满意。

    顾廷烨俊眉一挑,微笑着不作答:她头脑明白,见事明确,却还少了几分历练。

    他反手拉过明兰,翻身压在床上,重重的亲了她殷红的小嘴一口,单薄衣衫下凝脂滑腻,他不禁心中一动,低哑着声音道:“身上可好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衣襟里探去。

    明兰被他揉的半身酥软,满脸通红:“……还,还还……还还……”

    身上那只大手越摸越不老实,她慌了,忙道:“你你你……你一日要换匹马,明日还忙呢,还是别……那啥,你好好歇着吧。”

    “小结巴,慌什么!”顾廷烨不禁莞尔,翻转平躺在床上,揽着明兰在怀里,含笑着,“我不过是问问,你可想歪了?”幽黑而戏谑眼眸故作正气。

    明兰:……

    ——她好想挠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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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我一直在查关于古代豪门田庄的资料,这里来解说一下。

    首先,古代是个农业社会(这不废话嘛),古代劳动人民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劳作,并获得生活资料,所以像佃户的记录簿里,不会记录所有人的名字,而是只记录这个家庭最重要男人的名字,其余的老人女人还有儿女,都属于这户人家。

    家族往上发展,就成了宗族,所以古代经常看见什么王家村李家村,就是说,一整个村庄基本都是一族人,古代有‘同村不通婚’或者‘外来媳妇女婿’的说法,其最初的原因就是防止血缘过近了。

    古代村庄是怎么形成的呢?(大家可以问娘,又废话)

    我归纳了一下:一般来说,古代人力弱小,一家一户很难抗拒大自然的力量,比如打井,开荒,狩猎,护卫盗贼等等。

    于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居住,渐渐形成村庄,因为要互相信任依靠,自然是越亲越好,所以古代村庄多以沾亲带故的为主。

    古代中国70—80%的土地都是村庄,通过里长,保长,或者其他什么村落制来进行治理,平常县老爷在城里待着,城里的事有衙役和县丞帮忙,若有别的事,就通知耆老族长或里长保长来往下传达给小老姓。

    所以,明清的缙绅力量是很强大的,往下,他们有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佃农,往上,他们家族中往往有弟入仕,在朝堂中有说话的力量。

    这种半自治的村落模式,被很多古代大者誉为美谈。

    然后事情没这么美妙,兼并土地几乎是我国几千年所有王朝都发生过的事,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没当一个王朝延续两年后,土地兼并严重到了临界点,然后就起义,造反,或成功或失败,接着改朝换代。

    这个话题大了,若真要说,我可以写一篇论,。

    回到正题,还是说豪门的田庄。

    古代的那些大家族,比如有爵位的(宁远侯),比如世代为官的(海家)……这些家族有广大的田地产业,那么他们是怎么经营的呢?

    尤其是京城里的豪门,他们的田庄往往里自己家有一段距离,不能每天去查看,这时,他们就需要帮手,也就是类似于总经理的角色,代替主人去管理田庄。

    事实是这样的,古代的奴仆大多在宅邸里为主人服务,但还有一部分,他们深受主家信赖,他们管理着田庄上的佃户(没有自己土地的农民),管理着收庄稼,收田租,然后整理后上交给主人。

    (详见红楼梦里那个‘老砍头’给贾珍交年赋的情形。)

    管理田庄通常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庄的管事十分得力忠诚,他们勤于管理庄稼,自己采买种,自己采购农具耕牛,自己觉得种什么种,然后只雇佣帮工来下田干活;另一种,则是把田地分成一块块,分别租给佃农,然后到了时候就去收租,其余一概不管。

    前一种只出工钱给帮工就成了,所有收成都可收上来;后一种则是黄世仁和喜儿她爹的关系。后一种情况比较多,前一种作为辅助。

    佃户只是租着田地来种,并不是那家的奴仆,所以不需要向明兰下跪,但这只是很理想的想法。

    比如说,因为自然原因,因为家人生病,那家佃农这年忽然交不上租了,或者拖欠些租,这个时候庄头就会叫他们写欠条,累积下来,你说这些佃农会不会怕庄头。

    尤其这些庄还是豪门所有,佃农根本不敢反抗,久而久之,佃农虽人身自由,但其实也是半个奴仆了;甚至有许多活不下去的佃农,十分愿意让主家收了去。

    因为一旦成为主家的奴仆,最最起码,有一口饭吃,不至于挨饿受冻。

    主家有好有坏,管事庄头也有好有坏,这里我们讲讲后一种。

    当主家长年疏于管理时(一家都是纨绔,不肯读书,不理庶务),那么这些庄头管事就会做小动作,例如隐瞒些田地,隐瞒些佃户。

    这样一来,那些明明挂着xx家族的名头,其实这些田地却是给庄头们自己种的,那些佃户也成了庄头私家的佃户。

    当然,大家族的老奴仆在多年服务之后,累积了些积蓄,也会偷偷去外面置办产业,古代礼法上,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一经发现就可以没收(很好的买卖)。

    所以,真正会在外面置办产业的奴仆并不多,除非有十分可靠的亲戚在外面,否则他们宁愿藏银。

    这些在庄上管理的奴仆,只要能混上管事的职位,其实日是很舒服的,虽然在日常生活的精致层面比不上在府里的享受,但能受主人重视,而且在山高皇帝远的庄园里,可以过的很自由。

    但是如果作为奴仆,你不是管事,只是在庄上帮忙(劈柴,烧饭,打水,间或种田),那就很惨了,日很不好过。

    有些在内院犯了事的丫鬟,被罚至庄上,如果没有爹娘兄嫂罩着,那就属于劳改,从天到地,从副小姐的享受到农庄的丫头,这是十分悲催的惩罚。

    运气不好,遇上不好的爹娘,还会想着把女儿乱配了以获得利益(倒霉的晴雯)。

    ……

    总而言之,佃农的生活并不愉快,曾有一个历史家说过,几千年的农民起义为的就是一块地!

    古代农民最大的心愿,就是有自己的土地,越多越好(人人都这样想,怎么可能不土地兼并呢)。

    好了,田庄的事讲到这里,下面我把本设定的铜钱购买情况列一下。

    一两金=十两银

    一两银=一千铜钱(一贯,一吊)

    一串钱=十钱

    一石大米=十斗大米

    一斗=一斛

    北宋初期的米价大约在每石300到600一石之间,中期(仁宗年间)在600到700之间,南宋初期米价则在2贯左右。

    根据推算,古代一石大米约有59200克,即59.2公斤。

    如果这样大家不甚清楚,我说个简单的。

    刘姥姥说大观园一顿螃蟹宴是她家一年的吃用。

    一顿螃蟹宴二十两银,刘姥姥家算是村里的中等人家,还有自己的田地,那么贫农更少些,佃农更更少些。

    明兰赏赐的铜钱,约莫估算起来,差不多是某佃农家一半或分之一年收入。

    不要和我说,那些钱买不了多少大米。

    乃以为古代农民天天都能吃大米,各个都能吃白面?!别做梦了!

    那是过年吃的,平日都是粗粮掺进去的,遇上年成不好的贫苦人家,挖野菜刨树皮那是常事!

    古代的农民是很苦的,只有短暂的平盛世才能过上好日,朝代末期呀,兵荒马乱呀,最倒霉的就是小农民!

    (这里说句题外话,我查资料时,看明朝的话本,对比清朝老姓的生活,我很想说,好像明朝老姓过的更舒坦些呀。算了,还是去查资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