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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令人安心的地方,寧迋舒本来压制感冒的意志力也因而松懈,傻笑着晕过去。其实他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站不稳想找个地方躺一下,周围草地看起来软软的,本想原地坐下,谁知道整个人就朝草地倒落,被兰烁接住。

    兰烁恰好回头看见他踉蹌后倾倒,对他露出讶异的眼神,他对兰烁很不好意思,勉强又站起来。所有伙伴都围了过来关心他,兰烁对走来的上月说:「他得休息,我先带他回房间,等下再过来。」

    梁霈樺喊:「你多喝水,好好休息啊。」其他人也投以关怀的目光,让寧迋舒感到温暖。

    寧迋舒没有逞强,跟兰烁回房间后自己拖了鞋袜,倒床就睡。兰烁给他倒杯水放在床头边,走到拉门那里说:「我去安置他们,很快回来。」

    「好,你去忙吧。」寧迋舒应完话就翻身侧卧,给自己拉起被子盖上,闔眼休息。他终于能放松了,虽然吃了药,但好像还没完全退烧,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他很久没生病,一个人生活没有空让他生病,以往有点小症状都是自己吃些成药,加上意志力压下来,曾经有过一次比较严重的肠胃炎也是自己坐在马桶上奋斗到天亮,醒了以后自己叫车去看诊。

    他害怕生病,不是怕那些难受的症状或是心疼看诊费,而是他害怕寂寞。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坚强,只是没办法示弱,更不能倒下,因为他不想要无声无息的消失,过去抱着各种不甘心活下来,就是为了活得让家人感到刺目,所以怎么能自己倒下。

    半梦半醒间,他想到了这些,不禁投射到兰烁身上。如果他跟兰烁一样活这么久,最初的不甘心会变得怎样?虽然兰烁好像无所不能,强大到能独自走过一千多年岁月,但究竟是因为看透世事、修行到家了,还是因为跟他一样没有示弱跟倒下的理由?

    不管怎样,现在他只要想起兰烁,心中就会出现以前没有过的感受,好像吃了一颗神奇的糖果,它的滋味会不停变化,说不明白。

    整个下午,兰烁安顿了新来的伙伴们,让竇鹏带他们瞭解环境。黄昏时他一个人回厨房生火,忙起炊事,准备完所有人的晚饭以后,再另外拿之前在商场找到的真空包装食材熬了粥食,粥里有rou糜、蛋花、鸡丝、葱,和了些藜麦,用高汤熬粥的同时他切了些水果装盒。

    竇鹏回屋里看见兰烁在厨房就过来关切:「晚饭都做好了,怎么不喊我们帮忙?」

    兰烁说:「他们初来乍到,先当一天的客人吧。你们也都累了。」

    「小不点他没事吧?」

    兰烁守着火侯让粥在煮一会儿,回说:「中午吃过药睡了。现在煮些粥,等他吃过再吃药。」

    竇鹏看他忙得差不多,也不需要自己帮手,随口间聊:「他睡自己房间?」

    「他跟我睡同一处,不同床。」兰烁将煮好的粥、水果放木造托盘上,转身就对上竇鹏错愕的表情。他问:「怎么了?」

    竇鹏狐疑:「你们一直都住同一个房间?」

    「严格说来,是另外闢了一个隔间给他用,因为当初他说他不想自己住。」

    「你知道我喜欢他吧!」

    兰烁端起托盘,平淡看着他回应:「知道。」

    竇鹏动了动嘴还是没能讲出什么话,只得让开路看兰烁走进走廊后转入房间。他无话可说,因为他清楚自己失恋就只是寧迋舒对他没有相同的感情而已,而这无关任何人。

    「迋舒。」兰烁将食物放床头小矮柜,坐在寧迋舒床边轻声喊他:「该吃点东西了。然后吃药。」

    寧迋舒蹙眉,模糊哼了哼声,睁开眼见到兰烁还以为是做梦,双双凝望片刻他才醒过来:「兰烁?」

    「醒了就喝粥吧。」兰烁准备了两隻碗,他帮寧迋舒舀了一碗,也准备给自己盛一些吃,但才刚拿起碗来就看到寧迋舒皱脸抿嘴,笑问:「烫到舌头?」

    寧迋舒有点挫败,又略微期待的看了眼兰烁,以为兰烁会再餵自己吃,没想到兰烁说:「那就趁烫到以后舌头麻麻的没什么感觉,紧接着吃吧。」

    「冷血。」寧迋舒扁了下嘴,兰烁没理他,自顾自的盛粥。他看兰烁进食的侧顏,悄然微笑,不管怎样有兰烁陪伴还是很温暖的,也是因为在兰烁的地盘,所以就算一个人生病睡觉也不觉得可怜孤单。

    「谢谢你陪我。」寧迋舒把吃空的碗递还他,趁机道谢。

    兰烁递了水跟药给他,再拿盒装水果说:「吃点苹果吧。」

    「怎么有苹果?你用法术种的?」

    兰烁笑了声:「当然是商场里拿的,多亏了科技发达。」

    「是啊。不过,也都是取自于自然啦。」寧迋舒说完瞇起眼,摀嘴扭头打了个喷嚏,回头对着人傻笑。

    「流鼻水了。」兰烁抽了面纸捏他鼻子擦鼻水,看他忽然露出一个很不得了的表情瞪过来。

    「兰烁!」

    「怎么了?」

    「真的不能挽回局面,不要世界末日吗?」

    「恐怕是没办法。」兰烁肯定道:「我无能为力。」

    「外星人也没办法吗?」寧迋舒一脸绝望的捉着兰烁前臂,哀伤垂首:「天啊,我还是不想要世界末日啊。」

    「怎么了吗?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在怕什么?」

    寧迋舒抬头苦窘着脸说:「末日的话,以后就没有卫生纸、面纸、纸巾可以用。马桶坏了也没有新的替换,更不会有人修。夏天没有冷气吹。连牙线、牙刷这些也都不会再有人製造了。还有衣服跟鞋子袜子,如果以后分解光了想捡也没得捡!还有啊,剪刀菜刀指甲刀,很多东西都不会再有。光是以后没有卫生纸用我就好想死,我……不能想像拿树叶擦屁股啊……」

    兰烁拍拍他脑袋,有点好笑道:「我也不用树叶擦屁股。不过,因为我跟宝嘉恩长期合作的交情,要是有需要什么也能请他协助。至于你说的纸,如厕完都是直接用水洗了,担心什么。」

    经此一提,寧迋舒冷静想了想,他在这里住的时候,外头厕所的马桶虽然不是最先进的,但也都是接好管线的冲水马桶,旁边还有蓄水能直接洗,比拿纸擦还乾净,似乎也没必要纠结这么多了。

    兰烁看他冷静下来,笑着摸他额头探温度说:「你病迷糊了。」

    「啊,好像是。」

    「要再睡吗?」

    「我睡太多了,晚上会睡不着。」

    「到外头走走?」

    「也好啊。」寧迋舒才应好,兰烁隔空抓了件水色薄外套给他披上,说早晚凉。他又一次对上兰烁平静无波的目光,含蓄笑了下,若有所思收回视线。

    出房间时,其他人不在客厅,而是围着有地炉的空间吃饭间聊。兰烁跟他们说:「我带他去走走,你们慢用。」

    上月剥着柚子,听声音头也不抬的问:「你们两个吃饱啦?」

    「吃饱了。」兰烁答完就轻勾过寧迋舒的肩往外廊去穿鞋,逕自走到户外。

    薛晟喝得微醺,晃着脑袋招手喊:「我也想跟啊。吹吹风。」

    竇鹏一把将薛晟勾回来说:「你当什么跟屁虫。回来。」

    梁盛苜用中文问:「不能跟吗?」

    梁霈樺喝了口梅酒说:「看气氛不太适合有人跟过去吧。噯,继续啊,刚才聊到哪儿了?」

    户外,兰烁走了段路,离屋子的光源渐远,他回头伸手说:「牵手吧,免得你走丢。」

    「开玩笑吧你,我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走丢。」寧迋舒还是搭上兰烁的手,心里偷乐,他偷瞄兰烁一眼,小声问:「你屋里以前也有这样热闹过吗?」

    「很久以前吧。宝嘉恩跟他伙伴来借住过一阵子,大约是……四、五百年,不过不在这屋,那时我住在别处。」

    「你怕热闹?」

    「都还好。只是闹得过火的话,收拾起来麻烦。」

    寧迋舒轻笑:「你可以找森林的朋友来帮忙啊。」

    兰烁也浅笑:「那时还没练这技能。不过,当时的我脾气不是太好,差遣了一些精怪做事。后来崇尚自由平等,才慢慢转了性子。」

    寧迋舒想像了下,点点头说:「也是啦,你也是从集权封建社会一路走过来的吧?」

    「嗯。」

    「从哪一朝开始啊?」

    「秘密。」

    「那你到底活一千几岁?有一千一百吗?一千两百?」寧迋舒好玩追问,兰烁都摇头,他乾脆由高往低猜:「一千五百?」

    兰烁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只不过外面太暗,寧迋舒看不到,但还是从其他细节感受到兰烁的反应不同,片刻静默后兰烁自己说:「差不多吧。」

    「哇,你谎报年龄啊,一千多跟一千五百多差很大耶。」

    「都是一千多,没有谎报。」

    寧迋舒看到兰烁跟平常淡定冷漠有些不一样,乐得继续逗他说:「我歷史不好,不过人类文明粗估起来五、六千年的话,那你活的岁数差不多是四分之一耶,哇哦。」他说完笑了声,兰烁放开他的手转身面向他,他立刻反省自己好像玩笑开过头,尷尬闭嘴,思考怎样道歉。

    兰烁从来也没被这样戏弄过,被青年讲得有点恼羞,捏着他两边脸颊rou说:「你有年龄歧视?」

    「吭、没有啊。跟你说着玩的啦。」

    兰烁手势一变,由捏改为双掌夹击,寧迋舒的嘴被挤得微微噘起,整个人像惊慌的小动物。兰烁看他这样也觉得好笑,两掌揉他脸颊说:「真的没歧视?」

    「没嘎。」寧迋舒被揉得话都说不清楚,拍了拍兰烁的手腕要他放过自己,兰烁松手,他自己揉着脸颊,趁夜黑对兰烁吐舌。

    「我看得见。」兰烁一提醒,寧迋舒立刻装乖。他带他到某处林子里漫步,周围黑暗无光,但是空气里有股很甜的花香,是桂花。

    「这里好香啊。」寧迋舒贪婪的深吸一口气。

    「是桂花的树林。你是他们之中第一个来的。」

    「那我们在这里待久一点吧?我喜欢这个味道,闻起来好吃。」

    「嗯。」兰烁把一个立方体的太阳能灯球展开拿给寧迋舒,接着从外套口袋拿出两袋充气座椅,按了按钮自动充气完成,两人坐在树林间歇脚。他说:「别待太久,晚上它们不光合作用了,还吐废气,吸得多也不好。」

    「不是每晚都这样,没关係啦。对了,那个,对不起啊。」寧迋舒把灯提到脸旁朝兰烁歉然微笑:「我擅自跟上月问了你的事,冒犯你的隐私了。」

    兰烁无所谓的挑眉浅笑,他说:「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钥匙的事。」

    寧迋舒把之前做的梦凭印象描述了一遍,再自己猜测道:「该不会是因为我睡在你房间,彼此精神互相影响的关係吧?」

    「那也不过是浅层意识靠阵法化出来的空间,想要彼此影响还没这么容易。」兰烁兴味睇他一眼,思考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因为你当初被注射了不明药物,除了第一次的晕眩以外,到现在还不清楚有什么作用。」

    「讲到这个,去找薛晟他们的时候,那道检测门不是测不出我的资料吗?太奇怪了。」

    听他一提,兰烁也想起这事而提议说:「有机会的话就让宝嘉恩他们帮你检查一下身体状态好了。」

    「这里的东西都测不出什么,外星人的科技能测出怎样的结果?」

    「出乎你想像的多,不仅能测出身体状态,也能测出精神状态,而且精神体也能检查,所以娜娜也可以参加检查。虽然不同星系跟星球运作的自然系统不同,但还是有相似之处。宝嘉恩是负责太阳系的巡逻,每隔一阵子就会来,如果我找他,他也能很快就过来。」

    寧迋舒对外星人还是有点陌生不安,曖昧道:「那还是等我感冒好了再说吧。测起来比较准。」

    秋夜风凉,山林里更是如此,兰烁不想让他又一次着凉,伸手摸他额头说:「嗯,没发烧。该回去了。」

    两人把椅子跟灯再次摺叠好收着,兰烁主动牵了寧迋舒的手,蹙眉说:「你的手好凉。」

    寧迋舒感觉手被握得更牢了,他默默害羞,低声唤:「兰烁。」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们,还收留我们。」

    兰烁淡然回应:「反正我没别的事做。」

    「希望也有人能给你你想要的。我会帮你祈祷。」

    男人闻言轻笑:「已经没有什么是我非要不可的东西了。不过还是谢谢。」

    「连钥匙都不要吗?」

    兰烁轻点头:「嗯,况且上月也说了,没有钥匙出现。我现在也觉得可有可无。」

    寧迋舒拉住他的手,两人又一次停下来,寧迋舒问:「解开你心锁的钥匙会不会是一个人,或是某个生命体?」

    「可能吧。我不知道。」兰烁在黑暗中看着寧迋舒认真思考的模样,内心深处好像有哪里被触动了,那种感觉就像深海里板块活动、火山喷发,但远在陆地上的一切却都还平静无波的样子。

    钥匙的事并非秘密,宝嘉恩或认识兰烁久一点的朋友都知道,可是谁都不放心上,因为这是他自身的课题。所以当他看到寧迋舒不仅说要帮他祈祷,还这么记掛,意外的不嫌弃这人鸡婆多事,感觉有点新鲜,也有感动,但更多的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悸动。他知道这是什么事要发生的预兆,心跳得有点快,趁着青年在黑暗中看不明事物时,他恣意凝视着寧迋舒为自己思量的每个表情,心情变得愉快。

    寧迋舒还在思索钥匙的事,但毫无头绪,他吁气道:「唉,总之能确定如果是人的话,那钥匙也肯定不是我或其他伙伴啦。」

    「你生病就别费心想这些了。先顾好自己。」兰烁没忍住,揉了揉寧迋舒的头发,松松软软的很可爱,又贪心的多摸几下。他发现寧迋舒的表情有些变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才收手。

    「兰烁。」寧迋舒表情靦腆,垂眼抿嘴像在忍耐或藏掖心事。

    「你说。」

    「你对我们真好,你这么好,一定常常有人喜欢你跟你告白吧?」

    兰烁鼻端哼出笑声,反问:「这是你哪来的猜想?」

    「不是猜想啊。」寧迋舒心虚:「上月奶奶她就喜欢过你不是吗?」

    「嗯。那时她说对我一见钟情。」

    寧迋舒不由得佩服上月的衝劲,好奇问:「然后呢?」

    兰烁牵他手往回走,两人沉溺在桂花香气里,他忆道:「那年代同性相恋是很严重的事,所以我跟她说我喜欢男的,没想到她不放弃,她说她个性像男的。呵,我觉得她挺有趣,跟她往来了一阵子,一起解决了一些事件。后来有了交情,我向她坦言自己已经活了一千多岁,并且会继续的活着,不是正常人,她半信半疑,认为我怕她不死心,想了这种理由拒绝她。再后来,到处都在战乱,我跟她也就分道扬鑣了。」

    寧迋舒试探道:「不可惜吗?要是她接受你的话,你就有个伴。」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并不需要什么伴。我对她也没有那种感情,因此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迋舒,你难道不该为她庆幸吗?不必真的摊上我这个不老不死的怪物。不管是谁都很难接受相伴一生的对象永远不会老死,而只有自己逐渐衰亡。」

    「我知道你想什么。」寧迋舒点头:「我也觉得,现实面来说,群体生活是为了互相帮忙增加生存率,但如果有能耐一个人活着的话,多数人类其实根本不适合群居生活吧。勉强群聚反而斗来斗去,以前工作时千江街南段跟北段就不怎么合,再缩小到我们店里,楼上跟楼下的少爷小姐也是明里暗里都在争夺资源。人一生出来就在争斗了吧,霸凌什么的都是自然现象,有些事更是人类天性,我们只能想着怎样应对,而无法根绝。哺乳类动物真的充满矛盾。」

    兰烁安静聆听,寧迋舒尷尬笑了下:「扯太远了。总之,我觉得寂寞是真的会杀死人,我也想过一个人到死,单身到死,很自在。尤其自己的家庭是那样,对家庭、伴侣这些关係我也从来都不憧憬。但是啊……有时候还是会非常、非常、非常渴望有一个能分享喜怒哀乐、生活点滴的对象。养宠物的话,语言不通,或是寿命比自己短,养植物的话,语言不通,一样是人的话又担心将来分开。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他回过神来,挠挠额头汗顏道:「对不起,我说得语无伦次,都不晓得自己在讲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想谈任何感情,也不跟任何人建立关係,是因为任何人都是你生命里的过客吧。我应该也会是其中一个,说不定很久以后你也会不记得我,想到这里,我已经开始觉得寂寞,也开始心疼你。」

    兰烁低喃重覆着他的话尾:「你心疼……我?」

    「抱歉,我又自以为是了。对你来说讲心疼好像在污辱你。」

    兰烁看他忙着自言自语,无奈轻笑:「别闹了,小蠢蛋。」

    「吭?你叫我什么?」

    「小蠢蛋。」兰烁试着加註:「他们喊你小不点,我附上一个属性。」

    「不需要属性啦!」

    「谢谢你,迋舒。」兰烁又藉机摸他头发,带着笑意说:「谢谢你心疼。我不会忘记你的,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所以我肯定会一直记得你。你不用感到寂寞。」

    「兰烁……」

    「嗯?」

    寧迋舒一脸感动望着他说:「谢谢你日行一善。」他说完展臂抱住兰烁,脑袋在兰烁怀里乱鑽,佯装玩闹,实则趁机吃豆腐。出乎意料的是兰烁没推开他,让他鑽了一会儿自己不好意思停下来。

    兰烁两手虚搂着寧迋舒,随其在怀里作怪乱鑽。寧迋舒忽然停下来抬头望着他,脸上绽开一抹特别灿烂的笑容,像无数带了倒鉤的细爪子拋过来,扎进他胸腔里那颗鼓动的脏器。

    「你煮茶给我喝好不好?」寧迋舒退开来挠颊,靦腆要求。

    「好啊。」

    回家时已经没有人在屋里走动,应该是之前说了隔天天刚亮就得早起,所以大家吃完东西就赶紧回房间休息了。兰烁拿出茶具,用的是先前已经煮好放在保温壶里的水,冲了一壶金萱来喝,倒好两杯茶以后,寧迋舒掀起茶壶盖闻那淡雅的奶香,不禁开口夸讚。

    品饮的当下,在这时空里有了片刻的寧和静謐。

    寧迋舒偷瞄兰烁喝茶的样子,真是优雅好看,兰烁的瀏海好像又更长了些,脖子又长又好看,扎在后头的长发有些松散的落了几綹下来,却一点都不觉得这男人邋遢,有的只是瀟洒愜意、超然物外。

    兰烁察觉到寧迋舒一直偷瞄自己,也不知是在打量什么,淡笑了下问他说:「你是怎么看我的?」

    「嗯?」寧迋舒呆了下,听兰烁又问了一遍,对一个活了一千五百多岁的他有何看法,单纯觉得是妖怪,还是老古懂,或者根本无法视作人类了。

    寧迋舒两手捧着茶杯,定定望着兰烁许久,竟是在兰烁那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脸上发现一丝不自在,难道兰烁是在害羞?是因为在意他的观感吗?有一瞬间兰烁的眼神飘忽闪烁了下,不復平常的淡定冷漠。因为这个小发现让寧迋舒暗自欣喜激动,这种喜悦是很莫名的,但细想又有跡可循,因为他知道兰烁在意自己才有那种反应,所以很开心,而这也是因为他真的很在意兰烁,他内心炸开了一朵小烟花,表面仍装作镇定。

    兰烁若有似无的哼了声:「算了。」

    「等下,我想讲。」寧迋舒把剩下不那么烫的茶喝了,抿唇舔了下唇说:「我其实没有想那么多,觉得兰烁就兰烁。在我看来就是跟我年纪差不多、或比我大一些的男性朋友,不然也不会老是有忽略你年纪又那么自以为是的发言。」

    「不在意一千五百多年?」

    寧迋舒咧嘴笑了下,小脸忽地绽出一抹孩子气的笑,让人觉得无论接下来他说什么都难以讨厌。他说:「因为这数字太夸张,反而没什么真实感啦。」

    兰烁看着喝空的茶杯微笑了下,心想也是,他说:「真实感啊……要是我现在是个满身皱纹,头发雪白甚至头发掉光的老东西,会不会比较有真实感?」

    寧迋舒蹙眉,表情愁苦望着他说:「有必要为了真实感牺牲这么大吗?」

    「呵,只是假设。」

    「这样我会很难过,不要啦。」

    兰烁挑眉:「为什么会难过?」

    寧迋舒嚥了下口水,摇头低喃:「就是难过啊,感觉好像你快死掉了。」

    「不是因为我变丑变老?」

    寧迋舒低头苦窘着脸嘟噥:「变丑也是原因之一,但你没有变老啊。本来就老了不是吗?」

    「……白目的傢伙。」兰烁轻骂,神情却是愉悦含笑。

    寧迋舒扁了下嘴,自己又冲了一次金萱茶,窘着脸反问:「那你又是怎么看我的?二十八岁屁孩?人类观察?还是什么别的?」

    「一开始是有点好奇。也觉得你无害,收留的话也不是负担。」兰烁搁下空杯,修长的两腿交叠,双手轻松交握搁在膝上,映着那青年的双眼不自觉流露出温柔和些许宠溺。他说:「你总是为了别人的事,把自己忙得焦头烂额吧。开始是为了霈樺而跑回银月,接着又为了他们跟着我东奔西跑,明明没有义务为谁做这些事,却还来反省自己做得不够,付出得不够多。」

    寧迋舒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羞耻得无法直视他,自嘲说:「噯我那就是、就是鸡婆啦。可是过去他们都对我很好,没有他们的话我那三年在银月工作可能会很徬徨吧。」

    「呵。」

    「笑什么?我没有讲笑话噯。」

    兰烁掩不住心里笑意,深深望着他说:「不是取笑你,而是我很庆幸自己遇上你,把你留在身边,因为你感受到的都是美好的那一面,在你眼里谁都有可取之处,就连我在你也中也是吧,我喜欢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很好的,不是不应该存在的怪物。」

    寧迋舒听到后来有些心疼,也为其心酸,他道:「我从来也没觉得你是怪物啊,而且、而且你真的很好啊。」

    「因为是你才会这么说。迋舒,如果可以,真希望你一直都在我身边,看着我。」

    「噫?」寧迋舒不晓得兰烁怎么会忽然讲这些话,应该是他对兰烁暗生情愫,所以自己听出了什么曖昧,但兰烁应该没想这么多的。他倒是怕自己那点心思曝露出来,不敢贸然乱接话,瞅着热茶飘散的烟气,他怯羞笑了下,半开玩笑说:「你喝的是茶不是酒耶。突然这么感性啊?」

    兰烁没回他话,盯着他喝茶,半晌啟唇低吟,语调柔和:「不是好奇我怎么看你吗?我就是这样看你的,你很特别,很好,有点蠢。但是,很可爱,我很喜欢。」

    寧迋舒歪着脑袋,瞇起眼纳闷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始发烧,烧得比之前厉害,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兰烁在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