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连航 项链
新学校生活意外的非常顺利。无论同学还是老师，都像这座小镇本身一样，疏离冷漠，充满距离感。你几乎无法和谁说上超过五句的话，但好处就是没人在意你，也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只有连航是个特例。泷叶斜靠在走廊栏杆上吹风，远处cao场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趴在地上找东西。 因为是插班生，所以只能和之前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单桌拼座位。简单自我介绍后，泷叶拎包从讲台顺着过道向后面走，不知道哪里传来窃窃私语，话语中听不清，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恶意，泷叶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但在看到一旁男孩桌子上满布的辱骂意味涂鸦后，泷叶意识到刚刚那种窃窃私语并不是在针对她，而是这位同桌：连航。 只不过是一周，泷叶就目睹了班上那群所谓小团体扔连航书本，把虫子放进连航饭盒，让连航代替自己值日，从楼上泼连航脏水等等。还有一次上完户外课回来，泷叶看到有个男生正拿着胶水往连航椅子上倒。那个男生抬头瞟了泷叶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连航的椅子挪的离泷叶椅子远一点。 “有胶水，你去仓管换一把吧。”泷叶虽然不太喜欢多管闲事，但是这样的事情她无法冷眼旁观。 “我知道，不用管。”连航毫不犹豫的坐了下去。 泷叶再在提醒过几次后有些难以置信的发现，连航似乎一点没有想要反抗霸凌的意思，相反，有的时候泷叶觉得小团体拙劣的手段完全可以拆穿时，连航依旧会装傻并且被戏弄。似乎连航是在有意迎合对方的霸凌行为。泷叶有些好奇，因为连航在她看来完全不是一个会怯弱的人，他似乎有自己的打算才会这样做。不过好奇终归是好奇，她无法开口问、况且即使开口问也大概率不会得到回应，连航只会用阴郁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转过头，用碎发遮住自己的脸。只是这种阴郁的眼神里藏着一把刀，虽然只是在一起并排坐了五天，泷叶很肯定连航和自己是同一种人，那就是并非善类。 放学。泷叶收拾好包，慢吞吞的跟在连航后面，并把距离刻意控制在五步左右。好奇心是抑制不住的，无论是连航的本性还是他对小团体的态度，泷叶都想用自己的方式再多了解一些，反正我无聊。泷叶这样想着，深吸口气，干燥的初夏晚风缓缓吹过，但是里面没有自己所期待的连航的味道。或许连航的味道才是最大的驱动力，泷叶看着连航的缓慢移动的背影，突然有种想要冲过去摁倒他的冲动。 泷叶对气味非常敏感，有时候她感觉自己甚至能从气味中分辨出这个人是否在说谎，不过更多时候，她是在通过一个人最本质的气味来判断自己是否喜欢对方。而连航，那是一种热水浸泡铁锈的气味。她第一次闻是连航在她身边脱外套，尼龙的飞行服袖子蹭过自己的脸颊，泷叶有一瞬间失神在其中，想把脸狠狠埋进对方外套里，直到连航低着头小声的对自己说对不起，泷叶还才从这种意yin中恋恋不舍的抽离出来。 “砰” 一个飞来的篮球重击到泷叶的肩膀，挎包因此脱力甩飞出去，里面的书撒了一地。 “卧槽你有病啊，这是那什么研究室的女儿。打她找死啊？” “你妈的别说了，没瞄准好吧。” 泷叶的肩膀仍旧痛的要命。她听到远处两人的对话，唉，这就是偷偷尾随别人的后果，毕竟听起来好像是准备砸连航的…… “你也喜欢涅槃乐队？” 连航捡起那本便利店买来的杂志，满脸兴奋。泷叶还是第一次知道连航还会有这种表情。 “我最喜欢的乐队没有之一。尤其serotonin，简直是精神安定剂。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闭上眼去听serotonin，一切都会平静下来。” “我，我也是。我真的，我以为不会在现实中遇到……”连航将杂志递给泷叶，眼睛亮亮的。 “不好意思啊，龙……叶？不是故意砸到你的。”远处扔球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帮泷叶拾起地上剩余的书本。连航止住话语，但仍旧蹲在地上没有动。泷叶有种不好的预感。 “砰” 篮球狠狠砸中连航的头，在地上弹跳两下滚开了。一滴红色的液体落在水泥地面上。“哈哈哈傻逼，破着鼻子去找mama吧。”扔球的人居高临下的对着连航拍了张照片后笑着走了。血仍旧在啪嗒啪嗒的滴落，泷叶从口袋掏出一包新的纸巾，撕开封口贴想要给对方递纸。 “不用了，谢谢。”连航抬起头，鼻血顺着嘴唇一直流到下巴上，他拿手背蹭了蹭，匆匆起身。 “为什么不走呢。你没必要每次都被他们这样找麻烦。”泷叶一把拉住连航的袖子，直接把整包纸巾都塞进他手里。 连航转过身来，看了眼纸巾又看了眼泷叶，血很缓慢的顺着下颌滴落，在白色的衬衣上洇出一片红。“我爸在Bill他家的酒店工作，如果我反抗的话，他只会将怒火转移到我爸身上。” “所以谢谢你，但是……不用帮我。”连航又把纸巾还给泷叶，低着头走了。只留下地上一小片干涸的血迹。 工作？泷叶笑了笑。如果是正常员工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撒谎的意义是为了掩盖别的，不过其实泷叶也没有这么关心他家庭到底什么情况。泷叶只知道对方现在有和自己一样的喜好，那么以后或许能说上更多的话。 学校离家不算太远，虽然骑自行车的话会更快，但泷叶还是选择走路，一边听歌一边吹晚风，像散步一样，顺便还能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只是由于今天发生的插曲，比平时出校门要晚了大概十几分钟，结果很不凑巧的在接下来所有路口全部遇见红灯。这下要被爸爸骂了，泷叶悲痛的望着完全不变的红灯信号，还有一条马路就能到家，但是已经七点十分，比之前约定的回家时间要晚了半个小时还多。 “你好。” 泷叶还在绞尽脑汁编借口，完全没注意到自家门口停了一辆车。一个身型瘦长的年青男人正靠着车门对自己打招呼。 “你……好？” 泷叶觉得眼前男人有些眼熟，似乎是父亲研究室的实习生。但具体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和宫嗣，彦老师手下的实习生，彦老师今晚有事，托我来跟你说一声：工作上遇到了点麻烦，可能接下来两三周都不回家了。彦老师带了两箱东西，我现在帮你搬到屋子里吧。你不放心的话，这是我的工作证件。彦老师说空闲下来会第一时间给你发消息的。” 和宫嗣带着穿着深褐色的长风衣，从胸口前袋中掏出了一张工作证。泷叶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是父亲实验室的实习生，怎么宁可让实习生开车来家门口等着都不愿意亲自给我打个电话，真的有这么忙吗？泷叶望着和宫嗣搬箱子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母亲在自己六岁时就消失了，虽说一直是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但是父亲为了生计永远都是工作优先，成长过程中所谓的家庭温情一直是无法弥补的巨大空缺。 “OK，就是这些了。”和宫嗣放下箱子，拍了拍衣袖，不知道是因为搬东西还是风衣太厚，他的脸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谢谢，要不要留下来喝杯水。”泷叶傻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这样直接打发人走不太礼貌。 “哦不用了不用了。”和宫嗣应激一样的连忙摆手，这样急切的拒绝让泷叶非常尴尬，后者似乎也醒悟过来，“哎呀，主要是实验室那边比较着急。谢谢你的好意。”和宫嗣摸了摸手腕，面色上的红似乎褪去一些。泷叶这才发现他带了一支纤细但是花纹复杂的银镯，和整体穿搭对比起来非常不协调。 目送走和宫嗣的车后泷叶仍旧伫立在窗前。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父亲说研究室那边有急事。 天空，完全不是六月份晚上八点的样子。亮的仿若白昼，猩红色的漩涡大大小小，缓慢又不规则的在天空上飘动，边缘散发出一些细小的黑色粒子，像尘埃一样往地面上飘去，覆盖住被漩涡映的发红的街道。泷叶深吸口气，转身向客厅走去，她把手机连上蓝牙音响，开始随机播放涅槃乐队的专辑，用来掩盖窗外异常生物的尖叫。 还在初中的时候，泷叶以为所有人都能像自己一样看到这些东西，但她错了。可是说出的话无法挽回，这种超出普通人理解的异能彻底将身旁同学吓坏。如果无法理解、如果感到害怕那就抱团去攻击。于是她有了新的名字：不详女，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排挤和霸凌。父亲忙于工作，老师也对自己避之不及。没有任何可以倾诉可以依靠的事物。在墙角独自蜷缩了两年之后，某一天泷叶对向自己扔垃圾的男生冲过去。或许是冬天的风太猛烈，走廊玻璃很不巧的碎掉了，那个男孩也很不幸的掉了下去。从此泷叶开始不停的转学。天台、走廊、阁楼。不详的女孩所到之处总有意外发生。 是意外吗？或许也不是。父亲终于发现了异常，但她只是沉默不语。高一的时候她看到父亲留在家里的工作日志，这才恍然大悟，或许自己就是特别的，和后室，一个与自己所居住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有联系，而这种联系很大可能与自己消失的母亲有关。但当她很认真的想对父亲说出这一切猜想时，父亲只是给她带上了一条黑水晶的项链，并说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 “等你成年了，我就会告诉你这一切。现在还不行，你太小了。不过不要担心，mama的项链会保护你的。” 泷叶不喜欢父亲的说辞。为什么年龄小就不能知道真相，这究竟是保护还是一种禁锢？但那条项链确实保护到了她，她不再如此经常的看到那些异象，并且逐渐能控制这种能力了。 窗外闪过一道亮光，是闪电。已经完全恢复成正常的天空，现在正层层叠叠着厚重的乌云，准备下一场暴雨。泷叶按下暂停键，空旷的房间里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mama会保护我的，对吗。”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右手紧紧握住那条黑色水晶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