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原不原谅没有意义

    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唐玥竟然有些热泪盈眶，十多年来他们一直避开与上海有关的话题，家里从不曾提起故土的人和事，也许爸爸知道那处埋藏在他们兄妹心底的伤疤所以在这件事上格外溺爱纵容，湿润的气息迎面而来，与波士顿完全不同的亚热带季风气候让人怀念又感到不适，托着箱子环顾四周有些愣神。

    Owen要直接赶去医院办理入职手续，唐玥不必跟着，因为工资仍然是自己照常支付不走医院的账目，她的一应责任也全权由自己承担。“房，车都已经联系好，你直接去签租赁合同，”从机场到市区的车上男人交代嘱咐着，“房子楼下刚好有家咖啡店，在那里等我。”女孩儿听从安排轻轻点头，实际上她在这里应该是有房产，多年前父亲曾经提过一句，只是被哥哥强硬打断就没再继续。

    她当然是不会和老师一样住在离医院很近但环境堪忧的古老小区，从高速下来的时候就发现上海这些年变化很大，日新月异的建立起无数高楼大厦，唐玥甚至有些欣慰，可能是身份认同感的原因，脚下的土地依然是她的祖国。

    在约定好的地方啜饮咖啡，她的行李自然有人送到酒店公寓长包房，那是作为千金小姐能接受的最差环境。桌子上摆放着刚才老师要求她代替签署的两份合同，不得不承认Owen真的很细心，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尽可能的考虑周全。

    等待的过程中有些百无聊赖，几次拿起手机点开和陈道明的聊天界面却一言不发，他说的对，要端正位置，自己才是情人，要有做情人的自觉。

    反倒是男人主动打来电话。“怎么，陈先生这时候不怕太太发现了？”虽然是调笑的语气，但听在人耳朵里却像撒娇，“你住在什么地方，安顿好了吗？需不需要我找人过去帮忙？”唐玥懒散的靠在椅背上，“酒店公寓，先住一段时间再说吧，你来上海做什么？”陈道明看着远处交谈甚欢的三两人群，往会场外踱步，“朋友聚会，还有一个电影的宣传。”他不敢承诺自己会去找她，因为女儿听说消息也要赶来上海，这样的情况下有什么动作无异于玩火自焚。“地址发过去咯，不过据说这里的医院很忙，找不到的话会想我吗？”

    “当然，”男人想都没想就回复道，因为从分别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思念。“回答太快，假兮兮的，”女孩儿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想我还是我的身体？”

    “不能都想吗？”陈道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微笑，身体许久不曾有的迸发出如此火热激情，令他心惊又向往，“乖，等我。”

    等他做什么不言而喻，唐玥挂掉电话摸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她也想，他的身体。

    Owen还没回来，反倒是手机又弹出个电话，下意识的按下接听后是一个熟悉又陌生得到声音。

    “小玥，我是舅舅。”

    几不可闻的哽咽没持续太久，唐玥清清嗓子嗯了一声，“我知道，听的出来。”这么多年舅舅与她的联系还算亲密，至少比旁人强些。

    “回上海怎么不告诉我，”萧瑞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带着无人可及的气息同外甥打电话，这世界上若说有人能忤逆他的意志，大概只有唐玥和唐珏兄妹。

    “不告诉你现在不也知道了？怎么，舅舅现在手眼通天，势力遍布全国？海关也有你的人通风报信？”唐玥毫不客气的回怼，或者是利用萧家的歉疚而肆无忌惮的耍性子，反正是他们欠自己的，怕什么呢。

    萧瑞无言以对只轻轻叹息，“是你爸爸告诉我的。既然回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舅舅去接你。”

    唐玥沉默半晌，眼睛遥望远方街角处的点心铺子，曾经她也这样拉着mama的手去买刚出炉热乎的糕点，下着雪都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那就像一场梦……“小玥？”那边低沉的男声唤醒沉睡的记忆，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只是眼角滑落的泪珠证明过存在。“她知道吗？”

    萧瑞停顿一下，“不知道，我没告诉她。”

    “嗯，你发地址过来，我自己去。”

    蛋黄酥甜腻的在口腔中化开，而她终究失声痛哭。

    松鹤楼，不愧是领导。唐玥踏入隐蔽的包厢，萧瑞早已等候在那里，许久未见的舅甥倒显得有些尴尬。舅舅向来信守承诺，不会违背她的意愿把现在并不想见的人一起带来。

    桌子上精致的菜品倒是让人食指大动，她比哥哥好一些，可能是女儿天然同母亲的纽带就更深刻，长大后也逐渐理解当时作为大人的苦楚。不能说原谅，只是释然。

    萧瑞几次想把话题拐到家事上都被唐玥轻巧的绕了过去，他知道两个外甥的心结不是轻易就能解开，当初把人丢在国外不闻不问的确实是自己jiejie，洗脱不掉。

    “我知道舅舅这顿饭的目的，只是现在还没准备好见她，反正我人已经在上海，见与不见也是时间问题，不急在这一时。”终究还是无法割舍掉血脉相连的情感，唐玥还记得当时最思念母亲的时刻是多么痛彻心扉，但曾经有多爱，之后就有多恨。

    “你mama也是迫不得已，”萧瑞知道这话十分无力，也的确无可辩白。“是啊，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舅舅，你能想象我和哥哥多盼着生日那天她的出席吗？”

    “是她先不要我们的。”

    萧瑞亲自把人送回公寓，车子停在楼下审视着眼前的环境，“有两套房子是给你们的，不过离医院很远。但这里太差了，不行。秘书明天送一些资料过来，你看有喜欢的挑好告诉我。”唐玥没有拒绝，钱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数字，房产也不过是随手买的玩意儿罢了。

    回到房间有些无所事事，但想喝酒的厉害，临时也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年份只能将就着一杯接一杯灌下威士忌，醉眼朦胧间任性的借着这个由头拨通了陈道明的电话。

    “我想你，想现在就见到你，立刻，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