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鸣琴

    如火一般的红日，从海岸线上逐渐升起，照着北海醉仙崖前的一片枯枝寒林，寒鸦在巢内也冻得一点声息皆无，崖边静荡荡的，只有海中寒浪，不时向岸边激泼。

    青鸾在临海的崖上坐定，打开琴匣拿出一方古琴，身旁林中早就聚集了一众尚未成年的灵兽仙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听她弹琴。

    这是她在这里弹琴的第十五天，按人界的时间来算，应该是第十五年。

    一旁的粉衣少女拿出一方竹笛，二人默契对视一眼，开始奏乐。

    这粉衣少女名叫素因，是她最初的听众，也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当时一只三足金乌突然落在她面前的树上还将她吓了一跳，那金乌浑身冒着火气，险些将枯林烧着，赶紧化成了粉衣少女的模样。素因长相可爱，但心智懵懂，总是跟在她后面jiejie、jiejie的叫着，其实恐怕要比她大上个几千岁。青鸾隐约听过三足金乌被射杀殆尽一事，所以对素因格外抱了丝怜爱之心。而素因也因为真身太过奇特，又控制不好自己的火焰，遭到其他仙家世族的排挤。

    她们二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鸟，世上再难寻第二只三足金乌，也找不到第二只青色凤凰。二人命运何其相似，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一曲罢，林中听众都意犹未尽，纷纷叽叽喳喳喊着自己想听曲目的名字。

    “别急，每个人想听的都能弹到。”白衣少女轻柔开口，这群可爱的听众立时都闭上嘴巴，乖乖地盼着她能先点到自己。

    青鸾姑娘长得出尘离俗，又弹得一手好琴，谁也不想在她心里留下坏印象。

    少女眼睛扫过众人，目光突然落在一处极不显眼的岩石阴影中——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幼童，身着与阴影几乎重叠的黑衣，小脸精致漂亮，难辨雌雄。

    青鸾对这个孩子印象很深，不仅是因为他过于昳丽的容貌，还因为他总是喜欢坐在那不起眼的地方，离人群远远的，来得最早，走得最迟。

    “就你先来吧，这位小仙君。”她遥遥看着他，嫣然一笑。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点自己，先是一愣，而后小脸微红，略显倨傲地抬起下颌：“本王想听你写的那首《天玑灵韵曲》。”

    少女点头应允，心中却浮起一股怅然之感。

    这是她作曲，凤兮填词的曲子，她每日坐在这里都会弹，就是觉着兴许凤兮能听见，早日回来。

    神魔大战之后的第三百年，仙界发起了一次登仙大比，遴选新神填补空缺的神位。

    登仙大比既比能耐、比气运，也比人脉。参赛者须在一个月之内寻来一吉一凶两物，再由天庭评比此物的稀有程度。每种物品最高五分，总分十分满分，再由高到低对参赛者进行排序。

    吉指祥瑞，仙草灵果、宝物丹药；凶则为妖兽凶灵，皮毛、角、珠都算在内。

    这登仙大比其实算不上公平，譬如东海的龙太子，人家只需要挥一挥手，就有鲛人族献上珍贵的鲛珠，至少能积四分了。但这赛制恰恰又能为仙界遴选出最合适的人选，毕竟仙法高强在天上算不得稀有，可出身和家族地位在战争之时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此次登仙大比，各族皆十分重视，动用族中所有资源支持，连哪里能找到高分的吉凶之物都提前卜算好了。凤族此次将所有刚刚成年的族人全部派去参赛，凤兮自然也在其中。他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为她寻找焚天龙葵，交给天庭一株评选，又留下一株给她。只是他想找的那个“凶”是噬魂珠，在北海之下的魍魉之海中，十分凶险。魍魉之海与地府的三途川相通，满是难入轮回的恶灵。其上为茫茫北海，其下则是封印妖魔的地界入口。

    她劝凤兮换一个，可他偏偏要拿下那噬魂珠，做这登仙大比的一名。他想当凤族的下一任族长，拥有足够的话语权，才能护住她。

    青鸾除了感动于他的心意，别无他法，只能日复一日坐在北海的醉仙崖上弹琴，等他出海。

    琴声与笛声和鸣，伴着浪潮拍岸之声，别有一番风趣，铮铮琮琮，若隐若现。初起曲调轻快，而后曲调一变，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萧瑟之感，弥漫胸际。曲调再变，琴韵激昂，恍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众人皆是听得如醉如痴，一曲罢仍在回味。

    “我就在他旁边，不如下一个到我？”身材高挑的青年笑眯眯地看着粉衣少女。

    “玉清，你排最后。”素因白了他一眼。

    他们二人是一对欢喜冤家。这个名为玉清的男子很有本事，精于占星卜卦，本是人间一界修成正果的道士，却比其他来自仙门世家的参赛者更快完成了任务，而且积了八分。剩下的时间都在这醉仙崖上与素因斗嘴。

    青鸾有两位好友相伴，虽算不得寂寞，但仍是免不了眺望北海深处，盼着凤兮平安早归。

    彼时她也没想到，这区区十五日，竟是他们二人之间最短暂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