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画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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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兔喵酱的生贺!祝她天天开心啵啵啵(︿3︿) —— 裴含光背着药草筐放在廊下,将草药一一摆放整齐,确保它们能被太阳齐齐照射到,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手上还残留一丝药香味。 “师兄——你要的药草我已经帮你晾晒好了!” 裴君墨正在整理画卷,仔细将他们卷起来束好,一摞一摞放起来收进箱子里落锁,闻言看到小师弟进来打招呼对他展开一抹温柔笑容,“有劳含光了。”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倒是师兄你又要去送画了?”裴含光上前端坐在案牍对面撑着脸颊好奇看着裴君墨铺在桌上还未来得及收的画。 随即又一脸敬佩道:“师兄你的画工又精进了。” 裴君墨看着小师弟颇有些好笑将这句话还给他道:“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还未等裴含光继续说话,裴君墨偏头看了看外面院子,转头看向小师弟道:“有人来接你了。” 裴含光一脸懵逼支起身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顺着师兄视线看向院子里,只见无人之地缓缓浮现出一道墨蓝的纤长窈窕的身影,来者是一位唐门女子。 一头如瀑黑发扎成马尾高高竖起,斜插一只簪,腰后别着千机匣,半张脸被假面覆盖,冷淡的紫色眼眸准确锁定了他。 裴含光立刻高兴大叫一声:“玄镜!” 唐玄镜对他微微颔首,抱拳对着裴君墨示意,裴含光耳尖一红,立马对着师兄羞涩笑笑,裴君墨摆了摆手让这对小鸳鸯快活去吧。 “师兄我改天再来看你!”裴含光站在唐玄镜身旁对他摆了摆手,紧接着就被唐玄镜拦腰一抱拉着机关翼离开了此处。 裴君墨有些无奈笑笑,总算把这活泼过头的小师弟送走了,接下来耐心整理好剩余画卷一一锁进檀木匣子,抱着这些木匣子出了门。 今日的长安城坊间格外热闹,人来人往有男有女,小娘子娇笑如银铃一般的声音不断传来,有大汉叫卖声,还有被杂耍艺人表演喷火吞刀引起的此起彼伏惊呼声,裴君墨小心护着怀中檀木匣穿梭在人群的边缘,而此刻却听到一阵清脆驼铃声,紧接着便是一股西域奇香,人群便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让出路来,商队缓缓经过。 裴君墨下意识一抬头,那是接连不断的骆驼在人群中缓慢前行,骆驼身上挂着红绸,脖儿上系着驼铃,每走一步就晃荡出响亮的“叮铃”声。 待前面开路的骆驼先走后,紧随其后的显然不是一个等级,连骆驼上都装饰着红绸宝石,就连那驼铃都是金铃儿,也不知是何等的排场,那些骆驼和骑在上面的侍女都穿金戴银,脸蒙着半面纱,袒露出肚皮,簇拥着中间的香车宝盖,身后背着雪白薄凉的弯刀,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慑人,警告着一切心怀不轨之徒。 那华盖当真是奢靡之极,穷尽一切金银之饰,宝石奇珍,描绘着如火一般的标志,正是明教崇尚的圣火纹,层层帘帐如纱遮住了窥探的视线,只隐隐约约得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端坐在其中如同一颗被珍藏的宝物。 裴君墨抱着木匣站在原地,正在好奇看着那帐中人,此时恰好一阵风吹过,香风送美人,那纱被吹开一角,得以叫众人窥见那华盖中的美人,他如日华鎏金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一双眼眸有如两颗宝石蕴含日月之辉,一道湛蓝如海,一道璀璨如金,,眉间圣火纹灼灼燃烧在眉心,半张桃花面藏在雪白的面纱下,金饰加身,如同九天之上神佛座下的圣子下凡而来。 裴君墨听到周围的吸气声,可就连他自己,不也在此刻屏住了呼吸么? 很快他听到有人说,那应当是明教的圣子,近日随商来到长安。 人人都好奇,人人都想看,他们不由自主想更进一步一窥到底,又碍于队伍周围的明教守卫不敢上前,拥挤之下裴君墨一个不留神,被人撞了一下失了手,怀中木匣立刻散落开来滚了一地,裴君墨心脏一跳,也顾不得看劳什子圣子了,立刻喊到:“烦请各位注意脚下!” 这动静似乎是惊了账中人,圣子大人抬手撩开了纱账一角,好奇看过去,那长长的画卷,刚好铺散开来延伸到他车前。 陆予黎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那地上的精美画作,突然开了尊口。 “帮他一把吧。” 得了圣子命令的明教侍女们立刻上前帮忙拾起画小心卷好,碍于那些明晃晃的弯刀和侍女,人群一时间倒真安静下来,帮着忙。 裴君墨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来到车队跟前,侍女们将木匣递给他,裴君墨接过抱在怀中朝着华盖作揖行了个大礼:“多谢圣子大人相助,裴某感激不尽。” 陆予黎饶有趣味望着他,眼中还有几分天真:“你是画画的?” 这话其实听起来有些不客气,裴君墨抱着怀中画一愣,点点头回道:“正是。” 陆予黎眨了眨眼,原想张口说什么,可是此处人多眼杂,倒是不好开口留人,心下有些可惜,正欲坐回去,裴君墨突然想到了以前曾经听过一则传闻——明教圣子有一癖好,最喜找人画像,谁画的好,有重赏。 裴君墨福至心灵破天荒开口自荐道:“不知圣子大人可否赏脸,让在下为您画上一副肖像?” 陆予黎心中一喜,笑眼弯弯,这一笑又让许多人倒吸一口气。 立马让裴君墨留下地址住宅,明日必定上门拜访。 — 第二日,陆予黎果然叩响了他家大门,裴君墨将他领了进去,今日的圣子大人一袭红白相缠的纱织,在他院子里好奇东张西望,裴君墨见了不由得心情很好地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陆予黎藏在面纱下的脸有些微红,水汪汪的眼瞪着他,裴君墨立马改口:“当然是为圣子大人的到来感到高兴。” 却不想陆予黎听到此话更不好意思了,心中嘀咕道:不是都道中原人克己守礼,说话内敛,怎的这人如此大胆而直白? 裴君墨带他绕过屏风,来到自己内屋的画室,他轻轻合上门。 万花揽袖端坐在案牍后,陆予黎好奇坐在他对面一张贵妃塌上,看着这张紫檀木塌围栏、扶手、榻腿的雕花儿,上雕瑞草卷珠外翻,透雕二龙戏珠穿云喷水,还没等他细细赏玩,却听得对面万花平静从容的声音道: “劳烦圣子大人脱衣。” 陆予黎一愣,紧接着怒不可遏站起来起身要走:“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冒犯我!我原以为有一双巧手作如此画作应是何人,却不曾想是个登徒浪子!” 万花却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反而微笑道:“圣子大人若是连身架子都放不下,如何寻得称心如意之作?” 陆予黎要推门离去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双眸闪过游移不定的迟疑,挣扎片刻恢复了平静,转身盯着裴君墨道:“我生平有一嗜好,爱看人为我作画,可我遍撒银钱,阅尽无数画师,上到鼎鼎有名大家下到籍籍无名小辈,却也至今未寻得称心如意之作,若是此画做完不能令我称心如意——” “我要你的项上人头。” 裴君墨莞尔一笑:“愿为君效劳。” 狠话虽然放下了,可是真正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脱至全裸只留几缕红白的纱,他还是有些窘迫,但好在西域本就民风开放,明教弟子在外行走也多是服饰开放大胆。 他依言斜靠在贵妃塌上,一只手撑着脸颊,金色发丝自然舒卷垂落下来,红白相间的纱物缠绕在如堆雪砌玉一般裸露的胴体上,一时间满室生辉,只觉得又叫人口干舌燥,春情荡漾,大胆热烈,又只觉得圣洁不可直视,如同世间至纯至美之物,如同神佛俯首,神子临世。 裴君墨认真开始作画起来,裁纸,上好的熟宣,一一压平镇纸,磨墨起笔,他眉眼间具是认真,陆予黎撑着脸颊就这样望着他,还有些羞于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给人当模特实际上是一个很枯燥无味的事情,不能动不能说话,陆予黎思绪有些发散起来,裴君墨时不时抬头看他,他也只能保持着一动不动望着裴君墨的姿势,久而久之开始端详起裴君墨那张脸起来。 面若桃李,温润如玉,眉目如同山水墨画,哪怕是以他们西域审美来说也是顶顶好看的,清俊极了,只见对方如墨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如同蝴蝶扇翅,随后他对上了那一双黝黑如幽静深潭的双眸,陆予黎心里忽的一惊,好像也有一只蝴蝶在他心上也扇动了一下,扑棱棱眨眼间飞走了。 他突然间觉得室内有股焦灼感,连许久不曾动弹的脸颊也痒痒的,耳朵有些发烫,他很想动,可是只有身上织物摩挲在皮肤上的触感,尤其是那处敏感,磨蹭着几下就有难耐的异样感,他心里有些不自然,可千万不能让对方看出有什么反应。 可顺着万花的视线他越发觉得敏感起来,室内太安静了,只有裴君墨作画手指划过纸张发出的窸窣声,舔笔洗笔时细微的水声和笔杆清脆的碰撞之声。 他不禁开始揣摩以裴君墨的视角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视线会先落在我的脸上,从我的双眸,一丝一丝勾勒出纤毫毕现的金色眼睫毛,一双异色的漂亮双眸,紧接着顺着笔挺的鼻梁,深邃挺翘,高鼻深目,再然后这视线就会落在我唇上,描摹出我的唇形,一笔一画,晕染开朱色,水光粼粼,晶莹剔透,好像被亲吻了一般。 陆予黎越来越觉得难耐,那认真观察他的视线专注,仿佛要顺着每一寸皮肤浸透,他双颊飞红,面似丹霞。 万花的视线一路顺着雪白修长的脖颈一路蜿蜒向下,裴君墨并没有要求陆予黎摘下金饰,那些璀璨的夺目的金银点缀奇珍异宝竟然丝毫不能压住那人的光芒,反而不落俗套,大放异彩,交相辉映。 那人细细在画纸上一笔一笔勾勒着他的身形,他雪白的胸乳,贴合着金饰细链,泠泠作响,大片柔软蓬松的雪里落入两点红梅,在这雪白里妖艳绽开花蕊,凌霜傲雪,枝头挺立。 圣子大人雪白的躯体很快泛起一层浮粉,好似被脸上丹霞照射也染上一层暖色,两点红梅颤巍巍立于雪地里,拿视线总算是继续游移,一路向下,顺着腹地,直入丛丛金色深处,那快活林深埋的尘柄,掩映着如血鲜红燃烧的纱,在暧昧的若隐若现红白交织的层层遮掩下愈发想让人一探究竟。 终究是明教最先招架不住,夹着腿微微颤抖着身子,在身下蠢蠢欲动抬头之前先叫了停。 万花戛然而止,停笔放下,依旧从容面带微笑看着他。 陆予黎几乎是有些狼狈穿好衣服后落荒而逃,临走之前只丢下一句身子不适,明日继续,便匆匆走了。 第二日圣子大人如约而至。 陆予黎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又来叩开了这万花的大门,裴君墨依旧如同第一天那样接待了他,领着他来到画室,脱衣,磨墨,开笔,作画。 如此几日,许是怕陆予黎无聊,万花也会在结束后和陆予黎闲聊几句,请他品茶,亦或者是欣赏画作,又或者是听陆予黎谈起大漠风光,西域奇景。 两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不少,可每每一到作画,陆予黎总是容易感到羞怯和一股奇怪的细小的心里波动,它痒痒的,好像什么快要破壳而出,在万花微笑的注视下,只待什么便能破土而出。 这日裴君墨又请他喝茶,老实说陆予黎喝不明白,但他为了和中原人打交道,倒也学习过一些茶道这方面中原知识,因此说还是能说上一二,随着两人相处时日越长,明教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总是赖在裴君墨这里大半天才离去。 他喜欢的裴君墨待在一起的感觉,可这日万花却破天荒问了他一个问题:“在下能知道为何圣子大人始终没有寻到称心如意的画作吗?” 陆予黎一愣,这才尴尬想起来一开始两人约定的“画不出称心如意的画作便要裴君墨他项上人头”的豪言壮语来,这么些时日他也把裴君墨当半个朋友,总不能真的喊人把他给砍了,只是促狭问他:“你该不会是给我画毁了,如今想另辟蹊径寻得个正确答案出来?” 裴君墨就这喝茶的动作掩袖一笑:“自然不是,在下只是好奇。” 陆予黎闻言放下茶杯,倒真的托着下巴望着天起来,颇有几分任性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哪怕他们画的再好也不是我,我都是圣子了,画不出我万分之一的风采!” 他眉眼动人,肆意张扬,忍不住露出傲然又天真无忧无虑的笑容来,一时间竟是让万花静静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发什么呆呢?”陆予黎眨眨眼好奇看向他。 “没什么,只是想好最后一笔要如何收尾了。” “啊……”明天就是最后一日了啊。 陆予黎无端生出几分落寞出来,他竟然殷殷希冀最好再慢一点,再画慢一点,想要光阴再慢一点,有更多的时间能停留在他身边。 他心中一惊,才仿佛幡然醒悟一般。 裴君墨送他出门,陆予黎回首深深望他一眼,直到万花对他温柔一笑,渐渐合上了门。 — 最后一日。 陆予黎已经习惯了这个画室,在这个隐秘的房间内,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气息,以往里只觉得煎熬难捱的时间竟走的如此之快,他甚至有些荒谬的想要不要让裴君墨再给他多画几张,可惜——不日后就要随商队离开长安了。 他心中装着事,连裴君墨唤他几次都没发觉。 “陆予黎?” 这还是裴君墨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陆予黎被唤回了神。 “已经结束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好像宣判了什么似的,一锤定音,落地无声。 圣子大人有些闷闷不乐,却强打起精神来穿好衣服,来到裴君墨跟前。 “来看看画吧,看我这颗项上人头能否保得住?” 那画卷随着万花的双手展开,墨迹已然干透,色彩交映,纤毫毕现,赫然是一副美人卧榻图,画中人撑着脸颊,散落的金色发丝,慵懒又随意卧在这贵妃塌上,却好似神佛醉卧,金饰加身,红白相缠;耳饰环孬,或戴或蔓,上体半裸,腿部修长;直鼻秀眼,眉细疏朗,嘴角上翘,微含笑意。 陆予黎见了久久不能言语,那画中人半阖着眼,笑语盈盈望向的却好似画外的人,那眼中的爱意更是让他心惊,他熟悉,又感到陌生,他感到心惊,又觉得灼人。 “……” 圣子大人指尖摩挲过这副画卷,他道:“裴先生当得起‘称心如意’四字,我为之前的失礼感到抱歉,便是多出百倍的画钱,也是使得的,之后我便会让侍女双手奉上黄金百两。” 裴君墨微微颔首,在听到对方只提到画钱时眸子有些黯然。 “不过——”圣子大人话音一转。 “我虽然不善作画,却也刚巧学过一技,也只此一技。” “其名曰:妙笔生花。” 圣子大人随手拿起画笔,运笔划过,三两下便在画中人唇齿间蘸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紫花出来。 那画中人含着花,双眼饱含浓烈炽热的爱意,一瞬间仿佛就要眨眼活过来一般,当真是活色生香,美不可言。 见到此情此景,裴君墨也忘了呼吸。 陆予黎却没拿走这幅画,转身翩翩然离去了,一如同他来时那般,什么也没带走,却留下这一幅画来—— 不,或许还是带走了一些什么东西的,裴君陌眼睛也不眨望着画案上铺开的美人衔花图。 陆予黎启程踏上了归圣路,想着西域的方向,悠悠驼铃晃过这长安城,却在一长身玉立,身着紫衣的画师面前停下。 圣子大人掀开帐纱看向他,裴君墨双手奉上那一卷美人图:“画已送到。” 圣子大人垂眸看向他:“只是来送画?” 万花带着自己的收拾的行李和画具,一如初见朝他作揖拱手一摆道:“听闻漠上孤烟,长河落日,裴某笔下还未描摹过这大好河山。” 坐于高台的明教垂首看向他问到: “这次又要画多久?” 万花望着他依旧笑语盈盈。 “大概需要一辈子那么久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