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约会

    入秋是一夜之间的事，随悠很喜欢秋天，尤其是江城的秋天，几乎每天都是艳阳高照，但温度不高，风很清爽，这种天气还特别好穿衣服。

    审美这种东西是需要培养的，随悠很小的时候父母便暴富，舍得砸钱在她身上。母亲早婚早育，22岁便生下她，在最美好的年纪，加上有钱，肯定是花了大力气打扮自己，连同把唯一的女儿也当成洋娃娃养。

    王琳还是奇迹暖暖的超级氪金玩家。

    当初装修时，二楼有两间房被打通，布置成了随悠的衣帽间，如今不用每天穿校服，每天最有趣的事就是在众多衣服中挑出今天要穿的。她的肚子还未鼓起，腰肢依旧纤细，那些旧衣服上身还是很合适，对着镜子换了好几套，拍了数十张照片，她一张一张划过去看，很快又觉得索然无味。

    闲下来的时间多了，她反而怀念上学那会，虽说要早起，但每天是充实的，不像现在，每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母亲曾严肃地告诫她三个月前胎位容易不稳，让她别到处乱跑。因此，今天他们下乡去做慈善，也没把她带去。

    随富在中了几次巨额彩票后，把钱都放进了信托机构，他自认资质不行，不敢乱投资，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闲暇时间便是做慈善，捐希望小学，捐养老院，捐孤儿院，早几年又参股了一家寺庙，把慈善事业进行到底。

    午餐很丰盛，但她越吃越不得劲，扔下勺子就上了楼，安姐在后面喊也没理。

    回到房间，她给周湛发了条信息，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头倒是回得很快：“我在你家门口。”

    随悠觉得他骗人，又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他的电话进来，她接起。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他问。

    她这下信了，连忙往楼梯跑，跑了两步又猛地停了下来，缓缓走了起来。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周湛旷课了。

    “出去走走吧，今天天气很好。”他提议，这正中随悠下怀。

    她换了件米色的羊绒薄毛衣，外面套了件卡其色风衣，下面穿着喇叭牛仔裤，换鞋的时候挑了一对中跟短靴，身高一向是她的痛点，尤其跟周湛站在一起时。

    这样正儿八经的约会，对他们来说算是头一回。

    两人沿着信阳街缓缓走着，街道两旁梧桐叶落，桂子飘香，随悠头仰起，微微眯起眼，秋天的阳光也是好闻的。

    周湛见她唇角勾起，他也忍不住笑，手抚上她的腰，担心经过的车辆擦伤她。

    马路对面的树下有老人在用老式的爆米花机，味道很诱人，随悠一看就走不动路。

    周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接着道：“我去给你买。”

    这种机器看上去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他不让她靠近。

    隔着马路，随悠盯着他弯下腰跟老人家交谈的背影，勾唇笑了笑。

    很多年后，当女儿问她：“mama，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爸爸的呢？”

    随悠脑子里掠过许多场景，唯独这一幕印象最深刻。

    少年手里捧着一桶香甜的爆米花，迎着阳光朝她走来，他身后黄透的梧桐叶四起，不停有车辆从他身边驶过，随即开往历史悠久的骑楼老街，他穿过车流，人流，跑到她身旁，对着她微笑：“你尝尝。”

    这一幕像极了电影中的场景，美好到让她心动。

    她压抑住砰砰的心跳，咬住他递过来的一颗爆米花。

    “好吃吗？”他问。

    “一般。”她的声音有些别扭。

    “我看他那个机器有点脏，这种东西重金属含量高，你别吃太多。”

    他说了什么，随悠没怎么听进去，她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那天，母亲问她：“你很喜欢他吧？”

    她记得当时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是觉得占有他，能让我开心。”

    喜欢的定义是什么？随悠是真的不知道。

    “占有？”母亲对这个用词感到惊讶。

    随悠担心说太多暴露得更多，她选择沉默。

    然而这一刻，随悠隐约明白了什么是喜欢。

    “累了？”周湛见她出神，柔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古怪：“走吧。”

    绕过信阳街，就到了江城著名的婚纱一条街，这里大大小小的婚纱店有上百家，以前上学时经过这儿总是匆匆一瞥，从来没认真逛过。

    随悠衣橱里有很多漂亮裙子，唯独没有婚纱，毕竟结婚这种事离她一个高中生非常遥远，她透过橱窗看着里面试纱的女人。

    当晚，随悠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出现在婚纱店里，她的身旁站着周湛，他们手上戴着婚戒，笑得很幸福。他们举办了婚礼，在宾客的祝福中拥吻。她还看清了他们孩子的模样，是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儿，周湛给她扎头发，她在一旁给他们做早餐。

    随悠醒来时嘴角是翘起的，她还沉浸在方才那个幸福的梦境里。

    可随着胃里一阵翻滚，她连忙弯腰，头伸出床外——“呕。”

    在这个寻常的秋日早晨，随家所有人忙成了一团，王琳一手抓着女儿的长发，一手抚摸着女儿的背，一会让她：“吐，吐出来。”

    一会又焦急地低喊：“吐不出来别吐了，喝点水。”

    随富急得在浴室外来回踱步，女儿的干呕声嘶声裂肺，像是要把胃都给吐出来。

    他努力回想妻子怀孕时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掏出手机，打开百度：怀孕呕吐怎么办？

    安姐忙着做早餐，现如今家里有个孕妇，这对她的厨艺是个大挑战，既不能太油腻，又要有营养。随家的小祖宗就这么一个，她要是不舒服了，随家随时得被她闹翻天。

    随悠吐到胆汁都出来了，脸色苍白犹如野鬼，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昨夜的美梦已经被抛之脑后，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周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