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平静
我爸爸有些女子气，但性格坚韧，能吃苦，超市开得很好，于是就贷了银行一笔钱，重新选址开了一家联合商超，真正当上了老板。 钱来得多了，节俭的爸爸没有变坏，被爸爸宠着呵护着的王阿姨却被前夫两句话哄得昏了头，竟然用爸爸的钱，偷偷养那个暴力的赌徒，等她后悔的时候，前夫却不愿意她脱身了，逼着她在二十万的赌账上按了指印，然后自己就跑了。 高利贷到家里的时候，爸爸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2007年的二十万，能够买一套房子了，王阿姨只能跪着求爸爸，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爸爸是个好人，很好的人，所以他咬牙把那二十万还上了，日子就开始过得紧巴巴的。 王阿姨自知理亏，就更尽心尽力照顾我们爷儿仨。 我觉得生活像一个巨大的陷阱，总是引诱人跳进去，供它玩弄，就更努力学习，想要尽快远离家里的一切。 爸爸不顾我的反对，两次都选了王阿姨，弟弟竟然都开始叫她mama了，我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 爸爸和弟弟都是骗子，我要远离他们。 我要远离他们一家三口。 我奋力读书的时候，身体也悄悄成熟了。初二暮春季节，我来了月经，女同学告诉了我卫生巾的使用方式。初三暖春，我月经规律的时候，男同学告诉了我生理羞辱。 还是梁壮壮。他也考进了三中，之前一直没见过，但是初三分班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变成了同学，还做了同桌。 我肚子疼得厉害，就趴在桌子上不愿动弹，梁壮壮每节课间都要出去，所以我弯着腰起身，让他出去。我的凳子上有一片血印，梁壮壮看见了，就开始和两个嘴特别贱的男生，一起发出嘘声，并且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的屁股，窃窃私语，表情yin荡得不像话。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捂着肚子想继续坐下。 后座的李灵看到了我的屁股，连忙起身脱下外套搭在我的腰上，小声说：“你弄脏裤子了。” 我突然间明白了梁壮壮他们怎么回事，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我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因为我知道眼泪除了可以对付爱我的人，对其他人来说，根本没用，还会激起他们更深的暴虐心，将我狠狠欺压。 但是，青春期的我，却敏感得厉害，不知怎的，就对自己的生理反应产生了一种nongnong的羞耻心，觉得无地自容。 我偷偷摸摸从书包最里层摸了个卫生巾出来，李灵拉着我的手，一边安慰我没事，一边拨开围着我指指点点嬉嬉笑笑的男生，把我拉到了卫生间。 回去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敲响，我成绩很好，老师又见我腰上围了个外套，也没说什么，冲我们两个人点了点头，就继续讲课了。 那节课，我一直上得恍恍惚惚地，那是一节化学课，讲氧化还原反应的，非常重要，但我就是听不进去。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来了月经，还弄脏了裤子，这种想法令我难堪至极，下课铃响起后，李灵没有去吃饭，而是拉着我回了寝室，换掉了校裤。 “许淼，这是正常的，我爸爸mama告诉我，女孩子不必为这种事情感到难堪。我知道总会有点害羞，但是这是身体的正常发育，初二的生物课本也写了，只是老师没讲而已。很多女生都会经历这种事情的，下次你注意一点就好了，量多的时候要勤换，也要注意卫生巾的种类，挑那种厚的，就不会再弄脏衣服了。” 我湿着眼睛向她道谢，“谢谢你，李灵。咱们去买面包吃吧，食堂应该快没饭了。” “好啊。” 我那时候觉得李灵是全世界最善良的人，以后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大方乐观，自信坚强，跟我完全不一样。 她的家庭温暖，父母开放知礼，用爱将她养育成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 很奇怪，经过了那件事情后，我们从很普通的同学，迅速变成了好友，并且约定好一起考上市一高。 我们两个人都考上了。 我们班考上的，只有我们两个。 收到录取通知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疯狂地出去乱跑了一周，逛遍了市里的图书馆、少年宫和科技馆这些地方，直到两人都晒得黑乎乎的，才都窝在家里，每天用qq聊天。 我们互相推荐娱乐项目。 她喜欢欧美的文化，最爱《哈利波特》，我对动漫更感兴趣，最喜欢《海贼王》和《火影忍者》，所以我们两个人互相向对方推荐自己的最爱，奈何彼此都对对方的最爱不感兴趣，只好作罢。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聊天，我们还是热热闹闹地一起追《还珠格格》，整天笑得嘻嘻哈哈地。 因为有李灵的陪伴，所以，即使爸爸和王阿姨领了结婚证，王阿姨成了我的继母，我也没有强烈的抵触情绪。 因为我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他们，我会继续成长，长到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所以，我不必害怕什么。只要我继续努力，我就能够获得自由，能够宽容任何人，就像李灵一样。 【第八章】小心思 我高二的时候搬家了，搬到了新城区那个最大的小区里。这里的人虽然相对比较冷漠，但我很喜欢这种氛围，大家都对彼此不熟，就没办法说闲话了，邻居只是住得近，关系却很疏远。 不过，还是有好人的。 对门的陈叔叔，是一个大学教授，非常温文儒雅，但是前妻却出轨了，他深爱前妻，挽留无果后净身出户，连孩子都没要，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娶。 他很热心，我们刚搬来的时候，他没事的时候，还来帮忙，看到弟弟的时候，他的神情有些异样，他想摸弟弟头的时候，弟弟躲开了，他就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你不喜欢别人碰你吗？叔叔以后不会了，叔叔看到你就想到了自己儿子，他小时候也像你这么可爱。” 看，他多么尊重人，即使对方是个傻孩子，他也给予对方平等的地位。 新房子很大，我有了书房，每个卧室都带了卫生间，家具一应俱全，还铺了地暖。所以，冬天的时候，我穿着春秋的睡衣，赤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在书房写作业的时候，写累了就去摸一块冰糕吃。 当然了，冰糕是给许燚准备的，我们其他三个人不怎么吃。 许燚快12岁了，除了长高了抽条了，跟小时候没有区别。一不如意就丢东西，惹到他了就不理人，可把王阿姨折腾得够呛。但王阿姨看上去很享受许燚的折腾，她的母爱对我施展不出来，就全倾泻到了弟弟身上，现在都心肝儿宝贝儿地叫许燚了。 这天，一道数学题怎么都解不出来，我烦得挠了挠头，就跑到餐厅，准备来根冰糕，就见许燚又在闹腾。 “冰糕！” “乖乖啊，你可不能再吃了，小心肚子疼。” “冰糕！” “哎呀，你瞅瞅，你都吃了三个了，明天再吃。” “冰糕！” 见王阿姨还在抱着他哄，我说：“你想挨打吗？” 这两年，我们两个的关系愈发疏远了，我只会偶尔在爸爸和王阿姨管不住他的时候，吓唬他两下，他倒是挺怕我。 他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了什么，王阿姨连忙揽着他的身体摇了摇，“哎呀，乖乖啊，可不能说jiejie坏话。” 哼，我瞥了他一眼，故意站在冰箱前撕开两个冰糕，一个咬了一口，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谁知道这傻子，正馋呢，见我这样，就迅速朝我扑过来，伸手打掉了我左手的“烤红薯”，然后自己拾起来，高兴地开始吃起来。 做不出题目的怨气瞬间就跑了出来，我抬脚把他踢翻在地，“你找死啊？” 许燚呼一下爬起来，钻到了王阿姨的怀里，惊恐地叫道：“mama～” 我脑子里的火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mama？要不是你，我mama还好生生活着呢？你折腾死了我mama，现在竟然还有脸叫别的女人mama？ 这个傻子，不能任由他继续这样了！ 我脸上的表情可能不太好看，王阿姨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说：“淼淼啊，小燚不是故意的，你别打他了，他知道什么啊？你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再拿一个。” “不必了。” 我走过去，把手里的冰糕塞到了许燚的嘴里，看着王阿姨，慢慢说道：“不要随便捡垃圾当宝贝。你想要什么就说，jiejie给你。” 王阿姨的神色不太好看，但许燚却高兴起来，他咬了一口冰糕，摇了摇我的手，“谢谢jiejie。” 我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低声道：“一个傻子，也值得你费心拉拢？他是有奶就是娘的主儿，你别再打歪主意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在，你就别想生孩子，这个家即使我不稀罕，那也是许燚的，谁都分不走，阿姨，你明白吗？” 王阿姨脸色惨白惨白的，“你……你知道了？” “嗯，我全都知道了。” 知道了爸爸当初的说辞是骗我的。知道她怀孕了爸爸不让她要，所以她才跟前夫勾结。知道爸爸帮她还账是因为她刚流产。知道爸爸现在已经动摇了，所以她想要巴结许燚，让爸爸同意她怀孕。 她只要生一个孩子，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后半辈子也就不再害怕被扫地出门。 但是，我不会同意的。 男性会屈服于温柔陷阱，我不会。 只要是陷阱，我就要将它上边的遮蔽物全都清理掉，我不会掉下去的。 再回到书房的时候，我很快就将那道题解出来了，余光瞥见书桌旁边的高考倒计时138天的日历，我继续埋头做题，不再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