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
民政局
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想了想,家里的事,只要我妹决定了的,就没一件能不按她想的发展过。 爸和妈相继走了,我妹更加无法无天,有时候挺可恶的。 我只要一提这件事,她就说不舒服,再说两句就不肯好好吃饭,把门一摔,害得我冷汗都下来了。 眼看着一天天过去,肚子大了起来,我根本帮不上忙,更加说不得了。 只能找别的地方使力。 公司有个平行调岗的机会,我研究了好几遍,用电脑写好申请,打出来再誊一遍,交给上面,等待结果。 职位其实是变高了的,但因为不在市里,挺多人不愿意,对我们来说就刚好。这是个比麦川稍微好一点的地方,离市里特别近,一小时的车程,相当于在市区外围买了个房子。 我们搬了新家,我跑前跑后,找了个大的房子,一楼带花园,方便我妹出来散步。 然后就是领证的事情了。 调了岗,职位上去了,也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办结婚证的时候托了人,证明我们不是直系亲属,顺利拿到了本子。 我俩去民政局照相,我妹已经显怀了,旁边很多人看着,她脾气时好时坏,领证那天突然特别开心,拍完了让我猜她的口红色号。 我没猜到,她亲了我一下,我又没猜到,她又亲了一下,后来满脸都是口红印子,她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你想啥我能不知道吗,我和你有心灵感应。 我看着手里的结婚证,突然特别感慨,我俩名字摆在一起,还挺好看。 我妹说这有什么,我们名字一直摆在一起啊,我说哪,她说祖坟的碑上。我心想还真的是。 持证人,纪丙年,子,纪丙年。 持证人,纪春,女,纪春。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我想起来以前问过我妹,怎么看我们是兄妹还在一起这件事,她说她从来没想过跟我分开。 没有想过和我分开,只是早些时候没有意识到长大了就是要分开的,所以长大了,就要用另一种方式在一起。 我妹说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心想哪里正常了,但我捏她的手,说是啊,再正常不过。 然后她就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她从公司请了产假,闲不住,还是开了家火锅店,自助的那种。 一半是火锅,一半是烤rou,定价不高,县城的年轻人都特喜欢这种模式,生意越来越好,她挺着肚子指挥店里的人搬东西,搞了个冰淇淋机。 她说她小时候特别爱玩那种美女汉堡游戏,就一直想开一家自己的店。 我说那游戏不是做汉堡的吗。 她说你玩过。 我说是啊,还是你让我帮你玩的,你不记得了。 我妹那时候年纪小,可能有点忘了,刚开始李叔和妈好的时候,讨好我们,带我们去他店里玩,他开了个副食店,收银的电脑可以联网,我们打开网站玩游戏,说好一人玩十分钟,每次都是我妹先玩,她点了一个游戏,自己打不过,然后让我帮忙。 我妹说难怪我一直想开副食店,原来症结在这。 我说那不一定吧,谁不想开副食店呢。 然后我妹突然啊了一声。 我说咋了,她特别平静地跟我说,去一趟医院吧。 整个路上都反应特别正常,所以我以为她只是想去做个检查,等医生让护士赶紧拿担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妹快生了。 我还是会后悔,有时候想起来挺难受的,还不能说,说出来就觉得自己矫情,已经给你这么多了,怎么着,再抱怨看看,老天给拿回去怎么办。 但说真的,我想和我妹在一起,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至于日子怎么过,我觉得只要她在我身边,都是一样的。 我不想让我妹遭这一趟罪。 那段时间看了特别多的视频,也问了很多人啊,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有的人很顺利,有的人特别痛苦,差点死了,晖仔结婚比较早,他说他老婆生的时候,查出来附件有个囊肿,顺便也一起摘出来了,是个好事。 但谁都说不准放在个人身上是什么样的。 之前做了很多检查,羊水穿刺也做过,医生一直说胎儿健康,孕妇健康,可我还是觉得很慌,夜里总睡不着。 我觉得我以前做了挺多坏事错事的,我打过架,伤过人,我爸杀了人,我还绑架过我妈的小孩,勒索她把房产证给我。 如果我妹平安,我愿意一辈子积德行善,下辈子只做好事。 医生推开门出来,没在笑,眼睛直视前方,像刀一样,我觉得我站都站不起来,突然不知道该干嘛了。 护士赶上前,跟我说没事啊,他就是做手术太累了,你们这台排的班比较尴尬,他本来不用加班的,心情不好。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说,母女平安,进去看看吧。 我看着我妹。 她整张脸惨白,脸上有很多汗,但眼睛却特别亮,看着我说,她好小哦。 我说,什么。 她说,月,纪月,这个名字怎么样,我刚刚想到的。 我抓着她的手,一遍遍摸着,手上的细茧,汗,手纹,还有小时候留下的疤。 往后余生积德行善,但我想,此生是偿还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