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许

    闻羽墨不是能不管不顾的年纪了，她今年已经三十多岁，比秦章多吃了十多年的盐，考虑的更多。

    她不可能答应他，接受他。

    其实到了这时候，闻羽墨才想清楚，原来她是不会因为对秦航的喜欢和愧疚而无条件地默许秦章做任何决定的。

    比如秦章对她的那种跨越亲情的界限产生的感情，她不能默许，她不能默许秦章爱她。

    因为她明白秦章对她的感情如果继续发酵会造成怎样的后果，秦章和她在一起会遭受多少人的议论，闻羽墨想都不敢想。

    她可以自私地把他当成他，她可以无所谓，但秦章不行。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还担心秦章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突然幡然醒悟，后悔当初年少时喜欢上一个老女人。

    闻羽墨不敢拿一个孩子尚未成熟的情感价值观赌这爱意是否能历久弥坚，她也不能赌。

    闻羽墨不能对不起秦航，也不能不对秦章的人生负责，时至今日，她才稍微理解了一些自己的母亲，因为她如今对待秦章的未来的重视程度就和她母亲当年对她一样。

    爱一个人没有什么错，但秦章的人生还长，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这段感情完全是可以避免的，闻羽墨心中有了计较。

    其实秦章并不在乎闻羽墨担忧的这些问题，他从不会去区分爱上一个少女和闻羽墨的不同，闻羽墨就是闻羽墨，不会受她年龄的影响。他也不在乎爱上闻羽墨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什么影响，他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了，没有什么权衡利弊，斤斤计较，他的人生可以自己负责，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对闻羽墨的喜欢已经根深蒂固，闻羽墨离开他，不要他才会让他的人生留下遗憾。

    可现在的闻羽墨不知道秦章的想法，她并不知道看似不成熟的秦章，其实已经是个能独立选择自己想要的一切的男人了。

    一个吻在她心中敲响了警钟，极其短的时间里，她的脑袋几乎痛得快要炸掉。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沉默了一路，各怀心事，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闻羽墨想，她可能真的需要把秦章送离自己的身边了，虽然秦章向她表白那天，闻羽墨说要把秦章送到爸妈家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当真，但是经过今天的事，她开始觉得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太突然的疏离会让秦章受不了崩溃的，闻羽墨清晰地记得上一次秦章因为她刻意的疏远而崩溃痛哭的画面，所以这次她打算循序渐进。

    一路上气氛太压抑了，后来还是冷静下来的闻羽墨打破了沉默无语的尴尬气氛，说:“小章，下次再出来玩，还是得考虑选点轻松的活动，我看去公园散散步挺不错。”

    秦章这才放松地笑了，调侃道:“姑姑，你怎么就想过爷爷过的老年生活了。”

    闻羽墨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我倒是想早点退休，你不知道，我可是非常羡慕我爸现在的老年生活的，每天喝喝茶打打牌，日子过得多舒心。”

    “那下次我告诉爷爷，让他提前带你熟悉熟悉日常流程？”

    “哈哈好，好。”

    后来两个人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地回了家，闻羽墨确实是体会到了带孩子的不容易，特别是这么精力充沛的秦章，在游乐场玩的时候简直不知道累，闻羽墨只是陪着他坐了过山车和海盗船，然后又玩了几个项目以后就已经受不了了。

    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闻羽墨才算缓过来，玩一整天确实挺累的，就算她体力不错也还是有些吃不消，带娃累的程度真的和平时训练的劳累旗鼓相当，特别是在那个偷偷的吻以后更加身心交瘁。

    闻羽墨这天晚上上床很早，只是闭着眼睛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却始终没去给秦章掖被子，后半夜，她起身从书架上翻出那本旧相册，看着当年秦航和她的合照发呆，她已经戒烟很多年了，现在烟灰缸里的烟头却一个接一个，越抽心里越难受。

    秦章等到了凌晨三点左右，也没等来闻羽墨，实在熬不住了才睡着。

    第二天，两个人都顶着个黑眼圈。

    秦章洗漱好出来，闻羽墨已经照常买好了早点，坐在餐桌旁边吃早点边看晨间新闻。

    秦章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展着手臂走过去，和闻羽墨道早安:“姑姑，早上好。”

    “早上好，小章。”闻羽墨淡淡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又开始看向电视。

    “姑姑，你昨儿夜里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啊？”秦章坐到座椅上后试探地询问。

    “没有吧，什么事？”闻羽墨明知故问。

    闻羽墨那副完全想不起来的样子让秦章有些不悦，他神情淡下来，挎着脸说:“算了，没什么事。”

    看着餐桌上闻羽墨给他准备的那杯牛奶，他赌气似的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还是觉得有必要和闻羽墨说清楚她忘了什么事儿，忘一次可以，但秦章决不允许她忘第二次。

    趁着闻羽墨喝粥的空隙，秦章故意打了两个喷嚏。

    果然不出所料，闻羽墨闻声就抬头看他，脸上漏出了担忧的神色，还略微有点紧张地观察秦章的脸色，最近天气渐渐转凉，换季的时候秦章很容易感冒，闻羽墨几乎脱口而出关切的话:“小章，你晚上是不是又踢被子了？是不是感冒了？”

    秦章jian计得逞，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面上却要装得委屈死了，语气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说:“嗯，姑姑，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被子全都掉在地上了，不知道是昨晚什么时候踢下床的，而且，我今早起来才发现我昨天忘记在睡前把窗子关上了。”

    他不在意自己在说什么似的吃了口三明治，看了看闻羽墨，又看了看三明治，边嚼边说:“姑姑昨天没有来我房间吗？之前姑姑不是说每天都会来帮我盖被子吗？昨天怎么没有来呀？”

    闻羽墨为了掩饰心虚干咳了两声:“我昨天玩得太累，睡太熟了，对不起，小章。”

    其实秦章知道闻羽墨在说谎，闻羽墨大概率是没睡觉，因为闻羽墨一熬夜就特别明显，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她黑眼圈会变重，睫毛也耷拉着，脸上还会有些水肿。

    但秦章并不拆穿她，只是说:“哦……好吧，应该是我对不起，害姑姑休息时间还得陪着我出去玩，而且还要姑姑大晚上的来给我盖被子，可是，我没有姑姑真的不行，对不起，姑姑，我总爱麻烦你。”

    闻羽墨看着他小心翼翼道歉的样子，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她伸手摸了摸秦章的头，说:“下次不会忘记去给你盖被子了。”

    摸头这样的动作是带有安抚意味的，秦章很喜欢。

    他嘴角上扬漏出笑容，干脆利落地应道:“好！姑姑下次不可以再忘了。”

    然后闻羽墨起身给他拿了感冒药，督促着秦章吃了，秦章乖乖把药咽了下去。

    秦章能快速察觉到闻羽墨的反常，是因为他对闻羽墨实在太了解了，闻羽墨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被他看得透透的，与此同时，他也十分清楚闻羽墨的软肋是什么，要制住闻羽墨对于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他只需要再努力一点，把闻羽墨捆在身边。

    十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绝对不算短，闻羽墨以一个长辈的视角爱了他十年，现在，他要闻羽墨以另一种身份爱他。

    他可以慢慢来，因为他坚信，闻羽墨永远不会不要他，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