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履行
青阳林家不是什么远近闻名的大家族，但在这个小镇中还是有一定势力的。 要是这里出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基本能第一时间知晓。 只有林动一家算是例外。 他们仿佛族中的隐士，就在那山中深居简出，同其他族人见不了几面。 平时也不会有人刻意来此叨扰，家中会保持一贯安静。 今天却是迎来了位不常见的客人。 “三叔！三叔！林动，三叔呢？” 红衣少女足下生风，仿佛报春的雀儿飞到了这个小小的院落。 她左瞧右瞧都没见到要找的人，当下逮住正在练习挥拳的少年问其去向。 “爹准备教我功法，回屋拿去了。” 林动停下来架势，看着少女有些激动的神色立马联想到昨天萧炎说的登门拜访。 不过他得装作不知情，于是貌似随意的好奇了一句。 “林霞姐，你找我爹做什么？” “嗨呀，当然是好事！就是三叔的……啊，三叔！” 名唤林霞的少女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眸子亮亮的就要开口，却瞥见要找的长辈从里屋出来，立即就切换目标，朝着她三叔小跑过去。 “三叔三叔，快跟我走！可不能让先生等太久！” “怎么了这是……” 林霞拉住长辈的手就开始的往山下拽，倒不是使劲，撒娇的意味要浓厚一些。 她这三叔虽然受伤，现在也还是地元境的强者，若不是由着她拉扯，这小姑娘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法让其迈出一步。 林啸被这丫头的动作吓了一跳，要知道他平时较为严肃，别说像这样被接触，就是看一眼那些小辈都要抖上三抖。 想必的确是有什么急事，所以他也不太抗拒。 “是，是云游到青阳镇的医者，他用一种神奇的药剂，‘唰’一下就治好了林陨那么大的伤口！” 小姑娘有些语无伦次，但她又极力想让三叔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手舞足蹈的起来。 这倒是让林动开了眼界，他这堂姐向来是一副老成的模样，这种小孩儿才干的事会落下面子，往常是不屑的。 他和听见动静出门查看的青檀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彼此脸上看到了喜色。 林陨他们都认识，这位表兄弟自幼便是父母双亡，也因此少言寡语，不喜与族人有过多接触。 据说他数月前正式开始修炼，最近似乎在找寻突破到淬体四重的方法自个儿跑去了镇外历练。 不用想，这对淬体期的修士来说太过危险了，林陨运气还算可以，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还是跑回来了。 萧炎的医术也得到了证实，林霞现在如此激动，怎么想都该是亲眼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景，然后联想到了父亲的伤才是。 想到这里，林动的眼睛里也明亮了不少，大叔与二叔不同，他对父亲还是非常关心的，连带着他的家人也是如此。 林霞的语序虽然乱，但“医者”这个词依然触动了林啸。 这些年他的大哥与父亲从未放弃过他，这次该是又找到了一位大夫。 “好，我跟你走。” 他有些无奈，虽然心中感动却是攥紧了拳头。 已经不知有多少医者为他看过伤势了，干这一行的人几乎对元力没多少了解，自然也提不出有效的治疗方案。 他是想说还是别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了，但大哥显然也知道他会这么说，所以这次来喊他的是林霞。 面对眸子如此清澈的孩子他没法说一句不。 “我们也去！” 林动见状也大喊出声，在林啸的目光下牵起了青檀的小手。 既然来了，那两人一起治好，现在还不了解萧炎是个什么样的人，希望不要出尔反尔直接跑了。 “对、对！让青檀也来！” 还没等林啸表态，林霞一拍额头笑道，她是见过一次青檀发病的，那浑身冰冷的少女看得她心脏也微微抽痛，如今遇到神仙般的医师自然是要把患者伤员都带齐。 最后便是四个人先给忙活的柳妍道了声别，这才风风火火的往族中会客厅去了。 到会客厅时四人都是愣了愣，这地方素日里不会聚集太多的人，但今天却有了些水泄不通的意思。 这些人都做出受伤或生病的模样，要么在呻吟要么在往里头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林家刚遭受了什么劫难。 “这是怎么回事，林家有这么病患吗？” 林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可不晓得今日族中出现了能造成如此多伤员的意外。 “我觉得和那坐诊的大夫有关呢。” 青檀看着这么多人眼睛一转，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轻掩小嘴在依旧疑惑着的林动耳边悄悄道。 “毕竟是从天上下凡的神仙哥哥，要是身体无恙反倒是没法见得医者的一颗仁心呢。” 林动挑眉，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稍稍注意一下就能发现这些“伤患”十个有九个是装的，剩下的一个也是崭新的皮外伤。 这些家伙眼睛都在往厅中瞟，满脸的痴迷与兴奋，还有几个目光迷离怅然若失，一副魂被勾走了的模样，却又不敢真的进去。 回想了一下萧炎那张离谱的脸，难言的魅力如同夏日的清风一般让人摸不着，又难以忘怀。 饶是他也得干咳了一声才压下心头火热，暗叹自己的定力还是不足，随后撇撇嘴将锅全甩到那人身上。 “什么神仙，分明是妖精！” 这时林霞也反应过来，连忙把人群扒开，带着三人进入厅中。 再次见到这个人兄妹二人也是呼吸急促了几分。 月光下的朦胧全部散去，白日里的明亮居然又给这份美丽增添了几分色彩。 萧炎今天还是穿着一身黑袍，身边坐着位堪称妖冶的男子。 那男子也是奇特，属于他的这份美莫名多了些违和感，虽然能看出他的确拥有非凡的容貌，却不怎么能让人提起兴趣，古怪得很。 “族长。” 林啸也被眼前的景色惊得双眸一亮，但他的定力可不是林动能比的，快速敛下心神向正坐在一旁的父亲与兄长行礼。 “嗯。”林震天微微颔首，便客气的对黑袍青年拱手道，“萧炎先生，这便是犬子林啸，还请为他诊脉。” “这是自然。”萧炎笑着点了点头，“阁下，请。” “劳烦先生了。” 林啸注意林震天的态度顿时精神一振，大步迈向萧炎，在他对面落了座。 家主对其如此客气，想来绝非等闲之辈。 萧炎没有按照望闻问切的步骤一点点来，早在他释放神识时便明晰了林啸的伤，但如此直接说出来对林家来说倒是有些惊悚了，于是依旧走流程似的为他把脉。 “阁下正经有三条阳经堵塞，使气血运转不周，奇经中阳维损伤，力道无从施展，心包经一络为功法所开拓，想来曾修过拳类武技，元力充盈，也因此使其未受重创。” 他好似随意的将手收回，神色平淡的将病灶讲出。 “我观阁下体内情况，该是元丹境高手有意为之，导致阳罡之气入体却无法参与循环，想来阁下原本应是天元境。” “先生真乃神人也！可否请教先、前辈，此伤何解？” 林肯听到这句话，立马起身向萧炎行了一礼。 在萧炎说到一半时，林家众人便都坐不住了，都是他手掌虚按才压下躁动，现在理当站出来说话。 寻常医者只是摇头的伤势他却能毫无波动的讲出来，如果不能治绝不会这样的从容。 现在又听到对方甚至能察觉到林琅天的实力，顿时喜出望外，这意味着这位看似年轻的青年修为绝对不在天元境之下！ 不说天赋与年龄，这声前辈，对方担得起。 如此，三弟的旧伤定能在今日被祛除。 “只需疏通经脉便可。” 萧炎再次伸手按住林啸的手腕，还未等林啸沉下心神，其指尖便抬起，一道黑色血线便飚射而出。 林啸看着自己的手指惊讶得说不出话，紧接着便是眼眶一红，他能感觉到跟随自己多年的顽疾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的心情，纵使千言万语也难以描述。 八年的青春再也不复，伤感、喜悦、惆怅、庆幸，数种情绪萦纡于胸中，片晌，七尺男儿还是落下泪来。 “我，我的伤……多谢前辈！前辈之恩情林啸必将铭记于心！” “不必如此，若非阁下元力稳固，恐怕这伤早已深入骨髓，也是阁下自身的功劳。” “太好了，太好了……” 萧炎客套了几句，便在一旁等林家父子情绪平复。 随即注意到在一旁受到复杂情绪感染的小孩儿，现在正一脸要哭不哭的抽着鼻子。 这幅模样实属罕见，不过也不想太破坏气氛，只是对方看过来时对着他眨了眨眼，似乎在说“我没骗你吧”。 林动也是很激动，但是看到他这小动作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倒是了解自己的顾虑，特地整出如此大的阵仗来完成承诺，分明就是在说青檀的事也会一并解决。 但林动并不会因为怀疑过他就感到尴尬，只是摸了摸鼻子就算是回应了。 等现场的气氛已经没那么不方便打破后，萧炎才继续说话，这次的主角要换作青檀才行。 “真是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阴煞之体，东玄域当真是一块卧虎藏龙的宝地。” “阴煞之体？” 他一开口林家众人就纷纷看向被他所注视的女孩儿，有的面露惊讶，有的更似惊喜。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乖巧又活泼的小姑娘居然能引起这等强者的注意。 “这位小姑娘乃是天生的阴煞之体，若是修炼，前途不可限量，不过特殊的体质总会伴随着一些异常。” 萧炎做出思忖的模样摸了摸下巴，虽然没有说完，但了解青檀情况的几人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青檀每逢寒毒爆发，体温便如同冰雕一般，疼痛深入骨髓……先生是说，这孩子需要一直忍受这样的痛苦，才能变强？” 林震天虽然没有听说过这种体质，但萧炎眼中的赞许之情却看得真切。 他明白这是青檀的机遇，于是也没有开口询问治疗的方法。 如果是机遇的话……这个要命的寒毒忍一忍也不是问题，只是苦了这可怜的孩子。 “没必要，阴煞之气对她身体的改造有限，无法将其纳为己用便只会承受无意义的痛苦。” 青檀如今已经十二三岁了，这阴煞之体理所当然陪伴了她这么多年。 他本人继承陀舍古帝传承所消耗的时间都没有这么长，小姑娘遭的罪已经够多了。 萧炎向她招了招手，少女便乖乖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拉起青檀的小手轻声道。 “我有多种方法能让你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你可选择其中一个，这会影响你今后的道路。” “嗯！” 小姑娘的眸子也闪烁着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受到对方的眼神带着些祖母辈的慈祥。 “暂缓发作、凝结伪丹、修炼灵力。” 萧炎先前就同她讲过，但为了让林家众人安心也只能再讲一遍。 “排除放弃这机缘的选项，我的建议是这三项。” “一是我为你炼制一个法器，可抑制寒毒，修炼时它会助你感悟天地间的阳罡之气，直到天元境的修炼速度都会大幅提升，到元丹境便不再需要依赖它。” “第二种为凝结伪元丹，仿造元丹境高手的阴阳循环，但你在达到元丹境前，需要将元力打磨得更加稳固，比其他方法累得多。” “那修炼灵力是什么？” “是比元力更适合你的修炼体系，但需要去往天地之力充沛的地区才有足够的灵力支持修行。” 三种方法说完，青檀也低下头开始思考。 萧炎并不着急，小姑娘心里怕是早有答案，只是立马回答恐怕会被家中长辈定义为不够稳重。 1d3=2 片刻后，青檀抬起头来，稚嫩的小脸上竟有着一份坚决。 “我选第二种，凝结伪元丹。” 这是她昨天夜里便准备好的答复。 第一种的确能让她飞速成长，但终究是借助的外物。 他也说了，最好的选择便是自己掌握力量，那么苦一点累一点也没关系。 而第三种，对她来说就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萧炎听她说完便点了点头。 三种的利害得失他早已与之说明，如此权衡再做出的选择理当尊重。 “凝结伪丹需要感受阴阳二气，这段时间我会引导你去接触阳罡之气，待到淬体四段方可成丹。” “多谢先生……只是，不知我林家该如何答谢先生。” 看着青檀乖巧的向医者行礼，又望向喜色还未褪去三儿子，林震天神情肃然的朝他拱手道。 治病救人是医者的职责，同时也是其生存的技能。 以服务换取钱财的职业普遍存在，按理说他们应该为此支付报酬。 青阳林家虽只是个小家族，财力却并非普通百姓能比，但面对元丹境甚至在这之上的高手却有些拿不出手了。 林震天初见萧炎时，这张年轻的面庞就曾让他心头微跳，自己这一辈子的阅历居然无法保持镇定。 那时他就觉得这个人的实力或许在他之上。 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位容貌能让九天仙子也自残形愧的青年，很有可能是涅槃境的高手！ 涅槃境是什么样的境界？ 能在大炎王朝拥有一座城池！ 林氏宗族的族长，便是一位这样的强者！ 林震天自知是不可能请动这种强者屈尊为两个凡庸之人治疗伤病，他也不想说些弯弯绕的话，索性直接挑明。 “这倒是不必，我这人没什么追求，今日相见只当缘分一场。” “先生可不能这样说，我林家虽小却也懂知恩图报，哪怕现在无法为先生效劳也请收下阿堵物，不然我等心中有愧。” 萧炎听他这样说也只得无奈的笑笑，不愧是爷孙，这脾气真是倔得一模一样。 “钱财就免了，林老先生若是放心不下，那便借我一位少年人来继承舍弟之师的衣钵。” 他微微蹙眉，脸上的忧愁让人于心不忍，怜惜的拍了拍身旁男子的手背。 话只说了半截，众人却都脑补出了完整剧情，纷纷同情地看向那人。 本来坐在一旁看热闹的俊美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却还是向林震天一拱手，把这茬给接下了。 “自然没问题，先生可有合眼缘的？” 林震天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这是要代亡师收徒啊！ 那俊美男子的实力他也无法看透，想来也不会低，真是白捡的机缘！ “萧炎在此谢过林老先生。” 萧炎粲然一笑又急忙垂眸抿唇，这一举动除了敲响他人心房外也不难看出激动。 “哪里话，先生看上谁了直说便是。” 林震天有些惊讶，难道他林家还真有冠绝天下的天才能让这样的强者如此欢喜？ 他注视着萧炎起身，几乎没什么犹豫的走到了平时不怎么出现的孙儿面前。 突然成为全场焦点的林动有些愣神，抬头看向引起这变故的大能。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林动。” 就这么一瞬间，林动感觉他好像着了萧炎的道。 即使是昨天三人独处时，他也提防着这人保持着警惕，现在却离得这么近。 这距离把他的目光嵌在了这人天然的美貌之上，不由自主地将他想知道的东西说了出来。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信息，但这种失神的感觉却告诉了他此人何等危险。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一只温热的大手便揉了揉他的脑袋，清风朗月般的笑声已经随着这动作传入耳中。 “我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