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人类的肌rou骨骼代替不了火药和钢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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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郁脸上的笑缓缓淡下来:“挺好猜的吧,跟卿仪吵架了。” “还是去之前的原因吗?” “差不多。” 宁昭同顿了顿:“方便跟我说吗?你们这个……两三个月了,如果是误会,你总该想好怎么解释了。” 聂郁很轻地摇了下头,声音不高:“不是什么误会,我确实没有解决的方法……就算她不生气了,也只是哄而已。” 宁昭同几乎在片刻就明白过来了:“关于你的职业。” “是。” 这下宁昭同也只能沉默了。 职业军人……很多事情是无解的。 静了片刻,聂郁突然开口,小声问:“同同,你现在能接受了吗?” 接受这样短暂的相守,漫长的离别,贯穿余生的忐忑不安。 “我不知道,”宁昭同没给出回答,“我的生活里充斥着很多事,非常多,导致我至今还没有再想起过往日那种滋味。” 往日。 聂郁微微一愣。 久别,相思,孤独。 聂郁觉得他们似乎不该再谈起这些话题,何况是在只有他和她在的环境里,却又觉得避讳是更难堪的状态,她分明是坦然而诚恳的。 “那,会害怕再陷进去吗?”聂郁问。 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合适,但还是出了口的问题。 “也不知道,”宁昭同凝视着墙上关了声音的电视,“但我已经不习惯患得患失了。” 爱恨,疼痛,遗憾……她尝得太多,早就明白慢性病日久天长的折磨,不如痛痛快快迎上一道淋漓伤痕。 这样,至少不会后悔。 聂郁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挺好的。” “对,挺好的,”她垂下眼睛,“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过是常常求而不得罢了。 聂郁看了她片刻,点了一下头:“好。让大波回来吧。” 他们病房一向休息极早,九点钟就洗漱完准备关灯了。聂郁右侧卧着,看着大片雪白的墙壁,有点出神。 …… “宁老师也去了非洲?” “……对,但只是工作而已。” “我不是觉得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女孩子靠在他的肩头,声音很低,“聂郁,以前我以为你的世界很小,只有天地亲友和我一个人,除了陪我的时候就是在工作……事实也的确是这样。但我没想到你的天地有那么宽广,会让我那么羡慕。” …… 他合上眼。 他明白她说不质疑他的忠诚是真心实意的,可他实在没有听懂那一句话。 天地宽广,让她羡慕。 卿仪是想说,她走不进他的世界吗? 可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会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不知道他每天在为什么费心劳神,又时常经历着怎样危险的状况——或许她觉得,同同是明白的。 他想起来,他其实是体会过那种感受的,在傅东君和同同聊起一些他从没听过的白种老男人名字的时候。那是种,明明我和你是天下最亲密的人,却无法走进你的世界的失落感。 可自己能怎么告诉她呢? 他看着自己粗粝的手掌。 他17岁进入军校,到现在十多年,几乎没有几天日子是不涉密的。 何况,卿仪又会对他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感多少兴趣呢? 他收回手,沮丧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聂郁在两天后出了院,跟喻蓝江一起坐客机返回基地,宁昭同则再过了半个月才被批准出院,这时候春季学期已经开始了。 学院那边态度很好,嘱咐她注意身体,也说了些为国效力的套话,透露出应该是有人打过招呼了。 家里装了新风系统,又没人住,不算很脏,宁昭同就挽着袖子准备自己干,临近傍晚就收拾得差不多了。第二天躺了一个白天,晚上薛预泽开车到楼下,宁昭同挂了电话兴高采烈地下楼接他—— 别误会,宁老师没什么靠谱朋友,酥酥寄养在他家里了而已。 一回到熟悉的环境,酥酥粘她得要命,不停地跳到她肩膀上蹭她的脸。宁昭同一手抱猫一手拖着果盘出来,薛预泽一看就惊讶了:“宁老师臂力过人!” “谁教你夸女孩子这么夸的?”宁昭同看他一眼,酥酥从她肩头跳到薛预泽怀里,看上去关系挺不错,“不过我可真是在非洲特训过的,要不是这两个月把肌rou都躺没了,我高低跟你练一练。” 薛预泽笑得厉害:“肌rou没看见,人倒是活泼不少。” “大难不死嘛,总得看开点儿。” “那倒也是,”薛预泽揉了揉酥酥柔软的肚子,“看开了,那宁老师能考虑考虑我了吗?” 宁昭同动作一顿:“你认真的啊?” “我当然很认真,”薛预泽含笑,“不然能费那么多心思帮你照顾猫吗?时间长一点的出差都不敢去了。” 她吸了一口气:“要不,我给你点儿钱?” 他挑了一下纤细的眉毛:“我不缺钱。” “那你缺什么?” “缺宁老师的青睐。” “那无以为报了,”宁昭同把酥酥搂过来,“来,宝贝儿,给叔叔磕个头,来世记得变成女孩子报答他哦!” 薛预泽失笑:“你真是……我说真的,陈队长一年应该在家里待不了几天吧。” 宁昭同倒也不生气,甚至还带点笑:“你能在家待很多天?” “不能,我在北京的时间多不了陈队长太多,”薛预泽干脆摇头,“所以我是问……你能接受open relationship吗?” “?” 宁昭同把猫放下,摸了摸脸,确认自己的表情管理还算过得去:“现在的年轻人观念已经那么进步了吗?” “我比你年长好几岁。” “那不重要。” 他又笑了:“是没试想过还是不能接受?其实换个思路,也可以说是一种很传统的关系,比如一夫一妻多妾制,我不会跟陈队长争宠的。” 她吸了一口气:“这种屁话你不能拿来驴我。” “好的,宁副教授。那你言辞上能不能稍微文明一点?” 她一扬眉:“这个你就受不了了?” 薛预泽想了想:“也可以在特定场合说。” “?” 宁昭同失笑:“我现在能肯定你是个出色的商人了,看我纵容你一点儿你就那么得寸进尺。” 薛预泽很绅士地欠了欠身:“我明白,是看在猫的面子上。” “确实,你给酥酥磕个头吧。” 薛预泽跟猫对视了一眼,猫叫了一声。 “怎么?” “我跟酥酥关系那么好,不需要那么生分,它说心领了,”薛预泽揉了揉猫的头,“所以,是没想过还是不能接受呢?” 宁昭同摸着下巴:“你很缺女人?” “骂得那么难听不好吧。” “那你喜欢我?” “当然,”薛预泽看着她,眉眼柔软下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他有张极为秀致的脸,细眉大眼,留长发就是纯纯的闺秀娇态,扮男装则有天然一脉体态风流,一种极富韵味的魅力。说话时嘴唇习惯性地轻扬,于是字句未成情义已达,何况是表白的话,让他说来几乎有种动人心魄的感染力。 宁阿姨保证自己再差一点就要被打动了,诚恳地回视他含情的眼睛:“那我们或许可以另外定义下我们的关系。” “请说。” “你想包养我,”宁昭同点头,“然后默认我可以拿你的钱包养其他小白脸儿。” “……” 薛预泽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如果你同意,我不会有太多意见。” 他是个商人,早就知道有了里子才能挣面子的道理了。 “我不同意,”宁昭同笑眯眯地指了一下门,“台子上自己摸个号码牌,等面试通知吧。不送。” 三天后,沈平莛联系宁昭同,让她晚上九点去见他。 厄立特里亚那边后续事宜怎么处理的她不清楚,但沈平莛帮过忙是板上钉钉的,这次正好过去问问。 就是这时间实在有点阴间。 不过沈总日理万机,早上还瞄到一眼新闻联播在中亚,能抽出时间来见她一面已经很不容易了,也不好嫌弃什么。 沈平莛的警卫员亲自来门口接的人,所以安检没太夸张,扫了两遍就让她过去了。说起来是第一次来到他的住处,她略略扫过一眼,低头换鞋。 沈平莛没结婚,父母又早逝,住处显得多少有点冷清,客厅空荡荡的。警卫直接引着她上楼,看样子应该是要去沈平莛的房间里。 她踩着楼梯,看见自己换上的粉红兔子拖鞋,略有一点想笑,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审美。 一进门,沈平莛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上都是润润的水汽,估计刚洗完澡:“小宁来了。” 宁昭同跟沈平莛是不用客气的,跟着他的示意坐到凳子上,甚至翘起了腿:“明天几点开始工作?我没打扰你吧?” 警卫员关上了门,沈平莛便亲手给她倒上一杯水:“明天没有外事任务,正常时间上班。不会打扰,我正好想见见你。” 她道谢接过,坐直了一点:“大概什么事?” “你先说说德里亚的事吧,当时发生了什么?”沈平莛坐到床边,看着她,“不着急的话,今晚可以不用回去。” 这个邀请实在有点突兀,宁昭同略怔了一下,很快收回心神,向他简单介绍了整个情况。 沈平莛听完,先问了一句:“德里亚到底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宁昭同坐直了一点:“我的身体,接受过和傅东君一样的改造。” 沈平莛一瞬屏住了呼吸。 那种改造。 许久,沈平莛问:“确定吗?” “确定。”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平莛慢慢呼出一口气:“德里亚能在美国待着,有人保吧。” “猜测应该是。” “我会找人查一查,”沈平莛做了承诺,又问:“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身体吗?” 这话的措辞似乎有点不当,但她笑了笑,坦然地朝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应该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你会抓我去切片吗?” 沈平莛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极轻地在她腕骨上摩擦了两下,而后向上,抚过她小臂上隐约能见的血管纹路。 “嗯?不会真有打算吧?” “国家暂时不准备在这个方向投入太多,以前那些,也都慢慢叫停了,”他收回手,低眉,又伸出手,拇指轻轻拂过她细巧锁骨,“人类的肌rou骨骼代替不了火药与钢铁,只有德里亚那样的狂热者才会对此痴迷……不过,人类的身体,的确是很神秘。” 她已经退到了椅子最里面,仰着头,已经近到能数清他睫毛的地步:“我们一定要用这种姿势说话么?” 他淡笑,却没有撤开,放在她锁骨上的手反而得寸进尺,轻轻滑入那道雪白的沟壑之中:“要跟我试试么?” 明晰的邀请,暧昧的摩擦,她按住胸前的手,失笑:“沈平莛,我真没打算跟你有这种关系。” 他不退反近,鼻尖抵拢她的鼻尖:“可以有。” 已经很少有男人在她面前能展现出这种侵略感了,她低下眼,睫毛扫过他的睫毛:“你是我最近见过的男人里最过分的一个。”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退开,收回手:“最近有很多追求者。” “春天来了,总要多开两朵桃花的,”她叹气,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在苦恼,“前两天还有个问我能不能开放关系,他愿意给我做妾。” 沈平莛动作一顿,偏头看来:“没同意?” “怎么可能同意?” “是看不上他还是不想走入多边的关系?”他慢慢去把窗帘拉上,“我知道,在上辈子,你的儿女也不是同一个父亲。” 宁昭同也笑,把交叠的腿换了一个上下:“时代不同了,怕麻烦。” “意思是,也不是不喜欢他。” “我的喜欢不值钱,贪花好色两辈子了。” 他轻笑一声,也不避讳她,脱鞋上床:“你倒坦诚。” 宁昭同看着他:“你要睡觉了是吧,那改天再聊?” “没有急事,晚点也无所谓,”沈平莛顿了顿,迎上她的视线,“真不留下来?” 沈平莛这人除了政治作秀的时候亲和度拉满,其他时候都是端着的,问句里常常一点疑问意思都听不出来,语调淡得跟天上飘过来的一样。她平时就看不惯他这仙女儿做派了,闻言起身一笑,姿态端庄语调徐徐,字句清晰地吐出一句话:“七十年代出品的老枪,我信不过。” 戏剧张力实在太强,沈平莛都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一声:“七十年代军工出品,比你想象中要耐用一些。” “我真是有病才那么晚过来花时间陪你讲黄段子,”她摆了摆手,“臣跪安了,领导好梦。” 没课,没学生,不做行政,没论文报,于是这个春季学期宁老师除了几场学术会议基本没去过学校,堪称神龙见首不见尾。 过玄很是羡慕:“凭什么!” “我为国家出过力,我为国家立过功!” “宁昭同你要是再这么红我就不会爱你了。” 宁昭同忍笑:“好啦,我在家也没闲着,前两天刚把书号申下来。” 过玄惊喜:“有新书啊。” “嗯,死里逃生,感慨万千。” 过玄把酥酥抱进怀里:“这么惊险吗?” “光回国都躺了两个月,”宁昭同叹气,“这两年老住院,时运不济,让你老公给我改一改。” 过玄轻笑:“他搞的玄学不是这种玄学……” 宁昭同若有所思:“搞玄学,好怪哦。” “?”过玄忍无可忍,“住脑!还有孩子在呢!” “哪儿呢哪儿呢。” “酥酥还是不到两岁的小姑娘!” 宁昭同扑哧一声,抬手揉了揉酥酥的耳朵:“那mama给掩住。” “喵!” 过玄跟着笑,喝了一口饮料:“出国转一圈,活泼不少。” “最近好多人都这么说,我自己倒没太多感觉,”宁昭同起身,把花瓶换了个位置,“可能真是春天到了,想开了。” “这个梗真的很无聊好不好。” “我就说,不然我给你跪下道歉?” 过玄一哂:“不跟你皮了,书稿给我看看。” 宁昭同笑,倒也真的回身去书房把那一大摞a4抱过来:“正好,看完后过教授给我写个序吧。” 四月,东大马院承办了一个比较有分量的伦理学年会,宁老师受邀出席。虽说是回到本科母校,但她现在的专业和电气八竿子打不着,就没好意思回电工院。 第三天中午会议结束,姜宏先和张璐诗尽地主之谊,不仅请了饭,还载着宁昭同和过玄去扬州玩了一趟。 烟花三月下扬州,风景倒不说什么,扬州的菜异常合两位老师胃口,张璐诗一见就笑:“要不过老师和宁老师都搬到南京来好了。特别是宁老师,在南京待了那么多年,以前的朋友接触接触就都熟悉了。” 也免得在北京一个人孤零零的。 “张老师可别劝了,同同是想搬家,但不是南京,是云南,”过玄笑,“三十岁还没到就想养老了,哪里来那么好的福气,您要真把她劝得搬家了,我可要嫉妒了。” 一车人都笑起来。 姜宏先听得还挺动心:“小宁认真的啊?” 宁昭同假意掐了过玄一把:“就想了想,没认真打算。云南物价低,物产丰富,空气也好,要真是为了养老,确实是个好地方。” 张璐诗笑:“你们这些小姑娘哦,比我们当年会享受多了。” 过玄俏皮地一挑眉,小声道:“真的不是想离男朋友近一点?” 宁昭同都气乐了:“故意的是吧?” 果然,张璐诗一脸惊喜地从副驾驶回过头来:“小宁有男朋友了啊。” 姜宏先问:“在云南?” 宁昭同轻笑:“两位老师见过的。” 张璐诗琢磨片刻,云南,见过的,试探着问:“小宁啊,你跟小聂复合了吗?” “不是聂郁。我听玄玄说当时您过来拿钥匙帮我喂猫,当时他也在那里,您可能没什么印象了……”宁昭同顿了顿,“姓陈。等他休假我带他来见见两位老师。” 过玄小声:“这不是对爸妈说的话吗?” 宁昭同笑眯眯的:“我哥的公公婆婆就是我的爸妈。” 姜宏先笑出声来,张璐诗也乐得摆了摆手:“是要看看,小宁的眼光肯定好。” 过玄对这话比较怀疑,但是没有刻薄出口,抬起相机,把一支杏花留在了镜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