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嫌隙

    池玥在单人沙发上坐着，跷着二郎腿，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的地板，好像是在出神。

    池辰轻轻叫了她一声，她似乎没听见的样子，他便站起身来想走过去。

    “别过来。”池玥一动没动，淡淡地开口。

    池辰一下就怂了，又慢慢地坐了回去。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又谨慎地清清嗓子，小心地又叫一声：“...jiejie...？”

    池玥的眼珠子动了动，却没看他，将眼神瞟去了另外一边。

    完了。

    池辰的脑袋里浮起两个血红大字。池玥的脾气他清楚得很，她越是骂人，越是没什么大事，可她一旦安静得像无事发生的时候，才最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时候。

    秋高气爽的季节，池辰的后背却冷热汗一起冒。客厅里弥漫着可怕的安静，空气焦灼，他有些手足无措。他又试着往池玥那边靠近，可是他一动，池玥就拿眼角斜他，他又只好乖乖坐好。

    不知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持续了多久，池辰终于鼓起勇气，又清了下嗓子，也不管她到底愿不愿意听，就开口解释起来。

    “我和那个同学确实是碰巧遇到的，她那天是志愿者，老爸一堆奇怪的问题，她听见了就回答了，后来又说带老妈去看桂花什么的，我本来不想让她跟着，是妈非要拉着她一起去的！我也不知道妈在后面偷拍...”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了，皱着眉思索了片刻，自己也有些烦起来。

    “算了，都已经被妈搅和成这个样子，我也没啥好说的，但是jiejie...”他回头瞄了一下爸妈的房门，又把声音再压低了一些，“宝贝，你相信我，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像妈说的那样对我有好感，我对她真的一点其他的想法都没有，你知道我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池玥终于转头看着他，但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她的手动了动，像是想要抬起来，但只是轻轻握成了拳放在自己的腿上。半晌，她轻轻地舒了口气，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嗯，我知道了。”

    她这温柔又平静的反应，完全超出了池辰的预期，如果她跟他生气、闹性子，他都有办法可以哄她，可是她这像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回应，却叫他呆住了。

    接着，池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池辰想伸手去拉她，她却一缩手，避开了。

    池辰的眼神夹杂着不解和失落：“你...那你...还生气吗？”

    池玥却回答他：“我今天起得很早赶车，现在困了，我去睡个午觉。”说完，她就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接着池辰听到了门反锁的声音。

    焦躁感袭遍了池辰的全身，他从小就怕池玥这个样子，他8岁的时候，做错了事，惹恼了她，她连续三天将他当成空气一样，不看他、不理他，不和他说话，也听不见他说话。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他记得第四天的时候他坐在地上抱着池玥的腿号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的，池玥才原谅了他。

    他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

    可是，这样的事偏偏发生了。

    下午，池辰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当他听到池玥开门出来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用手臂拦在了门框上。可是池玥却一弯身子，从他手臂下面钻了出去，喊着：“妈，家里有水果没有？”

    “你...”池辰转身跟了过去，想拉住她说些什么，却被她给塞了个苹果。

    “呐，吃苹果。”池玥将苹果塞进他手里后，就啃着自己手上的那个走开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又是那么刻意。

    “池...！”池辰气得咬牙，正想连名带姓地叫住她，结果自己倒是先被爸爸叫住了。

    “小辰！你过来一下，有瓶酱料在顶上橱柜放着，我够不到，你来拿拿！”

    看着已经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玩手机的池玥，又看看在厨房不住催促他的爸爸，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厨房去了。

    最令他觉得焦躁的是，一整个晚上，池玥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在爸妈面前照常和他有说有笑，只不过那种亲密感里面带着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极度的疏离。

    是jiejie，不是爱人。

    他浑身难受，心里说不出的憋闷，可是当着爸妈的面，他又只能把这些全都咬着牙忍回去。

    他此刻真的只想抓着亲妈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她，为什么要搞事情，为什么要拍照片，为什么还要伸到池玥鼻子底下给她看！

    他这个宝贝jiejie是真的生气了，他哄不好啊！

    池辰对形势的分析非常到位，池玥看起来是真的一点也没打算原谅他，连正眼都不瞧他，更不用说晚上让他进她房里睡觉了。

    洗过澡之后，池辰整个人大字形地在床上躺着，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之后，他拿起手机给池玥打电话。

    不出意外地，池玥并没有接听。

    他又给她发消息：

    [辰]：我知道你没睡，我看到你门缝底下的灯光了！

    [辰]：大宝贝我求你了，你别生气了，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吗，那个真的就是遇到的同学，什么事也没有

    [辰]：你难得回来，别这样对我好么？

    [辰]：让我去抱抱你好不好？

    [上弦月]：池辰，你是不是只是为了cao我？

    池辰的手指还在飞快地打字，看到这条消息时，他猛地僵住了。他觉得脑子像被人砸了一锤似的，有些晕眩，导致他不能理解池玥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

    [辰]：？

    [辰]：你什么意思？

    [上弦月]：字面意思。

    [辰]：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他等不及她的回复，赤着脚就冲出去，急促又克制地敲她的房门，拧着她的门把手，压低了愤怒的声音：“池玥你给我开门！”

    [上弦月]：别敲了，会把爸妈吵醒的。你回去睡吧，就当我说错了话。

    池辰觉得自己的太阳xue突突地跳着，他的理智正处在将断未断的边缘。他此刻真的很想一脚将这个房门踹开，冲进去问问池玥到底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问她还想怎么折磨他。

    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高地。

    门缝下透出来的灯光灭掉了，池玥关了灯。池辰在门口愣站了半晌，拳头都握得发白，最终咬着牙回房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池玥就该坐车回去了，本来爸妈想让池辰开车送她去车站，但她拒绝了。

    “小辰不也得回学校吗？开车送我，还得把车开回来再回学校，别折腾他了，我自己打车就行。”池玥脸上笑吟吟地，“最近工作都没这么忙了，我估计半个月就可以回来一次。”

    爸妈也没再坚持，只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而池辰留在家里没出门。

    坐进了出租车后，池玥仰靠在椅背上，手背遮着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无力地几乎瘫了下来。

    这个周末，不光是池辰，她也过得太累了。

    其实她相信池辰，她知道他对那个女孩子没有多余的想法，她也就是在看到视频里他帮那女孩拿掉头上的东西时小小地吃了一点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她并不是在生池辰的气。

    mama这一连套无意中的举动，等于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棒，逼迫她不得不再次直视自己和池辰的关系。别说世俗眼光，就是家里这关就先过不去。就算不坦白，家里会让他们俩就这样一直单身下去吗？可是他们又真的能去组成各自的家庭么？

    光是想到这一层，池玥已经觉得头都要爆炸了。

    她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上天给她的一点暗示，让她明白只要她不在池辰身边，他自然就能去发展正常的关系。

    也许...这就是她和池辰分隔两地后，她应该接受的结果？

    不得不说，池玥是懂自我攻略的。她认为这可能就是她和池辰断绝这一层有背伦常的关系的引线，于是她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不如从这一刻开始让池辰死心，也让自己死心，所以她才会故意说出那样的话，让池辰觉得，她认为他只是贪恋她的身体而已。

    误会从来都是分手的最佳催化剂。

    但是，她也并不是真的这么轻易就能接受自己的这个决定，她昨天晚上洗澡时就因为承受不住的焦虑和压力，在浴室悄悄地呕了一轮。

    池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驻地的，接下来上班的两天，她一直精神恍惚，两眼发直，有好几个同事都忍不住问她，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需不需要再休息两天。

    周二下班时，池玥看了看手机。上面是池辰这两天发来的上百条消息和几十个未接来电，她不敢接，她知道只要听到池辰的声音，她所有的决心都会瞬间坍塌。

    恍惚地回到宿舍公寓，她远远便瞧见自己那一间房的门边靠墙站着一个人。

    高个长腿，精短的头发，简单的卫衣和运动裤，低着头拿着手机，就那样靠着墙站着。

    可能是站得累了，他屈了屈膝盖，蹲了下来。

    池玥停住了脚步，他转过头，看到了她，又重新站了起来，面朝她站着。

    池玥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出了步子，一步步地朝他走去，走到他面前停下，抬头看着他。

    “开门吧。”池辰抬起手，温柔地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