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被驯化的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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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苑田径场一向是西大学子们遛弯儿最喜欢的去处。 谢雍到的时候,冬日的暖阳正是炽烈,整个田径场的草坪上人满为患,比周丞说的还热闹。似乎是学校公众号号召各个社团集体举办活动,凑热闹的叁叁两两聚一堆,吹拉弹唱,甚至还有卖花的。 上任主席被撤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私受贿赂,挪用公款铺张浪费。谢雍和周丞当然不会步他后尘,除了平时正经的团建活动以外,像这样在公共场合小聚聊闲,虽然简陋了些,至少不会落人口舌。 周丞找的地方在西北角,周围人各玩各的,他们聚一堆,听声音像是真心话大冒险。给谢雍留了位置,在周丞左边,他右边就是季玥,再往右徐楸。 今天温度不低,徐楸穿了白色针织的荷叶边上衣,裹在围巾里的脸白得透亮。 从众人看见谢雍开始,周遭的气氛忽然就热烈了起来,足以见得他这人平日里有多受欢迎——只有徐楸,从头到尾,除了最开始看了他一眼以后,再没有施舍过来哪怕一个眼神了。 他那颗心,施施然地被吊起来,悬在半空中晃啊晃,上下没有着落。 玩儿了半圈儿,轮到谢雍接受惩罚,要抽的牌摆在面前,谢雍眼神飘忽,好一会儿一动不动。连周丞都看出来他心不在焉,用胳膊肘捅他一下:“谢大主席这是干嘛呢,赶紧抽啊……” 谢雍这才如梦初醒般抽了一张牌,他没注意看,周丞凑个头过去:“真心话真心话,来,谁想问咱们谢主席真心话,趁现在,先到先得啊……” 这种游戏,说白了就是满足人的窥探欲和恶趣味,问一些平时不敢问的话,诸如男女情爱,或者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诸如拥抱亲吻。 女生不太好意思问,倒是有两个周丞手下的男生胆大,一副壮足了胆要拿谢雍开涮的架势,“……我来我来,主席,我们想问问,在座这么多人里边,有你喜欢的人吗?” 这话一出,瞬间带起一片起哄声,知道的都往季玥的方向看去,不知道的,低下头窃窃私语的八卦打听。 只有处于风暴中心的叁个,谢雍、周丞和季玥,脸色一个赛一个的古怪。 从这个问题被问出来的那一秒,谢雍的目光就看向徐楸,对方目光居无定所,不知道在看什么,浅浅笑着,对这个问题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雍轻轻咬了一下后牙槽,迎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他直直地看向徐楸那个方向,说:“有。” 这下,起哄声不弱反增,围观群众个个都以为自己即将吃到第一手的瓜,也都以为谢雍看的是季玥。 被所有人盯着的季玥只是摇摇头,连否认都是笑的温温柔柔的。 “不是我啊,我和谢雍只是普通同学。” 这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季玥旁边的徐楸,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走之前弯腰附在季玥耳边说了什么。只有谢雍,几乎是在徐楸转身的下一秒,他也跟着站起来:“抱歉,我突然有点事要处理。大家慢慢玩儿,待会儿让周丞带着你们,一切费用我请。” 撂下这么一句,也不管身后一片遗憾的哄闹声,谢雍循着徐楸离开的方向,有些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人头攒动,谢雍穿梭在人流里,正要给徐楸打电话,一转眼,看见她往田径场北侧的公共卫生间去了。 他慢慢停下来,站在原地等着——既然人都找到了,慢慢等就是。 直到旁边传来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女生带着惊喜的一声:“谢雍?” 谢雍看过去,不认识,他迟疑半秒:“你是?” 女生正是邬纯,她和彭瑛一起,听说田径场很热闹才过来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心上人。 邬纯看起来有些害羞,脸都红了,自我介绍的声音带着颤:“谢雍你好,你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你。我……我特别仰慕你,然后就是……我能不能加你一个微信啊……”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手机,解锁时手都在抖。谢雍微微皱眉,看着邬纯点开了扫码的页面,他后退半步,表情淡漠又疏离: “同学,不好意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加微信就算了吧,抱歉。” 说完,谢雍就要离开——待在这边似乎有些扎眼,他不如去空旷一点的地方等徐楸。 看谢雍不理,还要走,邬纯有些急了,冲着谢雍的背影:“……我是徐楸的室友。” 谢雍刚抬起的脚步猛地顿住,回过头时,只看到女生脸上略有些忿忿不平的表情: “谢雍,我知道你和徐楸在一起了,难道你不想听听,徐楸在我们面前是怎么说你的吗?” ……… 徐楸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邬纯站在谢雍对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似乎在这瞬间,她忽然有些理解谢雍当时看到她和陈默说话时的心情了——如她这样,对谢雍只是有点浅薄喜爱和占有欲的,看到这画面还会心生烦躁,更别说谢雍。 不过徐楸心冷惯了,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下,转瞬,她甩甩手上的水珠,就要离开。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手腕儿被人牢牢握住。徐楸回头,果然是谢雍。 忆及前两天两个人的不欢而散,徐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谢雍先开口,语气寻常:“要去哪儿?” 徐楸没用什么力气的挣,没挣脱,她垂着眼,“我去哪儿跟你没关系吧。”她抬头看看谢雍身后不远处的邬纯,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但应该好看不到哪儿去。“你确定要大庭广众之下的跟我拉扯吗,那边那位,人家还等着你呢。” 谢雍还是抓着她,且自动忽略了徐楸的后半句,只是说:“你先别走……”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预感,一旦今天放她走了,他和徐楸之间的关系就真的跌至冰点了。就算他想慢慢来,只怕她也不给他那个机会。 徐楸皱了皱眉,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微的烦躁,她看着谢雍:“那你想怎样?” 谢雍喉结滚动一下,“至少……带上我。” ……… 徐楸最终也没说要去哪儿。 谢雍自作主张,在徐楸上车以后,径直往他的公寓去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一言不发。谢雍倒是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都好,只是徐楸用胳膊支在车窗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了还是怎么。 等红灯时,谢雍正看着外面路两边商铺的圣诞树出神,冷不丁地,身旁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刚才那女生,是跟我一个宿舍的。” 谢雍看过去,徐楸还闭着眼,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他“嗯”一声,“她跟我说了,我是听她提你,我才停下听她说话的。” 如果不是她提“徐楸”两个字,他们的谈话大概只截止到要微信那时。 “你们说了什么?”徐楸这时终于舍得睁眼,只是也没看谢雍,视线被不远处广场的巨型圣诞树给勾走了。 谢雍看着她,直到绿灯亮了,他没走,而是开着车到那棵观景圣诞树下面。 “她说,你在她面前提起我时,说你根本不在乎我,是我缠着你。”谢雍心平气和,清隽俊逸的脸上倒映出圣诞树彩灯的颜色。 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昏暗,圣诞树下围了很多人在拍照。 徐楸笑了,那笑声很轻,轻的几乎听不见,“她说的实话。那你呢,你怎么回的?” 是在这时,谢雍听到了徐楸那声笑,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一点一点落到了地上。 “……我说,我知道。因为徐楸不仅在你们面前那样说,她在我面前,也是这样说的。” 甚至,在他面前,她说的还要更难听一些。她根本不在乎,谁能用语言和承诺禁锢她呢,谁能用她说过的话当把柄呢。 谢雍还是有那个自知之明的,在这段感情里,他一直是输者,是被驯化了的,心甘情愿的输者。 徐楸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谢雍半晌,突然又笑了,这次笑意大一些。 “谢雍,”徐楸喟叹一声,“……回家吧。答应了你的,陪你一起过圣诞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