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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花宴上的烦心事儿(上)

    花宴上的烦心事儿(上)

    金麟台花宴。

    才过晌午,金光瑶就回到了芳菲殿,一进殿门,侍女南熏立刻为他递上了投好的巾帕。

    「宗主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那边宴席才刚开没多久吧?您这当主人的怎么就离席了?」

    金光瑶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再抬头,南熏已经将茶盏端到了他眼前。

    茶是他惯用的老君眉,一揭茶盖,翠绿清澈的茶汤映入眼底,四溢的香气扑鼻而来。

    金光瑶舒心地一弯嘴角,于椅上落座后,对这位这些年一直侍奉在自己身侧的侍女,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有子勋他们盯着呢,我索性就回来躲清静了。你要是想去瞧瞧,我让苏涉给你单独弄间花厅,你可以宴请你的小姐妹们一起来热闹热闹。」

    如今的金光瑶,只有别人瞧他脸色行事的份儿,他想不想赏人面子,那得看他心情。像花宴陪客这种事,意思意思开席时露个脸就得了,他没那个心情一直赔笑,在堂上扮演被人供奉的弥勒佛。

    「你都知道躲清净,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去凑什么热闹?再说我的那些小姐妹,现在可全都当娘了!」

    南熏一边说一边蹲在了金光瑶身前,为他脱去了靴袜,换上了舒适的丝履。

    金光瑶呷了口茶,默默地盯了南熏忙碌的身影片刻,说道:

    「你正值妙龄,干什么整天老气横秋的?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就赶紧嫁吧,嫁妆什么的,我库里你看上什么随便拿!」

    南熏瞪了他一眼。

    「嫁人了不也是要继续伺候男人?我还是在这待着吧,起码你这儿事少钱多。」

    其实金光瑶知道,南熏心里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金子轩,可惜金子轩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江厌离,而且金子轩已经……

    想到金子轩,金光瑶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朝前走一步了,忘了他吧。」

    南熏停下了手中的忙碌,慢慢地环顾了一圈这间金碧辉煌的寝殿,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那时候我还小,眼皮子浅,就觉得这芳菲殿好!我就总幻想着,有朝一日他当了家主,我就能跟着他一起住进这里了,却不曾想……」

    其实南熏这话可以说是十分的大逆不道了,当着现任家主的面,缅怀前任家主继承人,这种大不敬换了谁都忍不了,但她知道金光瑶不会怪她。

    金光瑶的确不会怪她,这么多年了,南熏风里来雨里去的一直跟着他,她对金光瑶来说早就不是一个普通的贴身侍女了。

    看着她眼眶开始发红,金光瑶忙敛了敛心神,故意调笑道:

    「我这不是也带着你住进来了吗?你要是嫌弃偏殿睡得不舒服,就直接跟我睡主殿!我那张床又大又舒服!」

    南熏跺了下脚,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心里刚刚满溢的酸涩倒是散去了大半。

    「算了吧,惦记你那张床的人可太多了,我没一个惹得起的!」

    金光瑶挑了挑眉,深深地叹了口气。

    「哎……其实我也惹不起啊!你又不肯委屈一下帮我挡着点儿,你说我怎么就那么招人惦记呢?」

    南熏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结果主仆二人这边气氛才刚好一点儿,金光瑶这盏茶都还没喝完,苏涉就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宗主。」

    苏涉行完了礼一抬头,金光瑶就看到了他左边脸上的一个红手印……

    金光瑶朝自己下首的椅子一指,示意苏涉坐下,问道:

    「怎么回事?谁打的?」

    南熏此时已经禀退了屋里其他的下人,亲自给苏涉也奉了杯茶。

    苏涉朝她点头致谢后,浅坐在了椅子上,回金光瑶道:

    「老夫人打的,女宾那边……出了点情况,本来不想惊动你的,只是……」

    金光瑶一听,就知道是谁出状况了,他放下了茶盏,苦恼地揉了揉太阳xue。早些年的时候,他闹过一阵子头疾,虽然现在早就去了病根儿,但一有烦心事就揉太阳xue,已经成了他的下意识动作。

    「是阿愫和阿宁?」

    苏涉颔首:「是。」

    「真是的,这俩就不能凑到一块儿!我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她俩现在在哪儿?」

    苏涉嗫喏道:「好像是……一起去了凌天崖,说是要在那儿决一雌雄……」

    金光瑶气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跳了起来:「胡闹!两个姑娘家决哪门子的雌雄!」

    此时南熏已经拿来了医药箱和金光瑶才刚摘下不久的佩剑,她把佩剑塞给了金光瑶,然后一边给苏涉的脸上擦着药膏,一边奚落道:

    「你看,我就说我谁都惹不起吧!」

    金光瑶瞪了她一眼。

    「你快点儿擦!苏涉得跟我一起去凌天崖!」

    苏涉闻言,开始绞尽脑汁地找借口不想跟他一起去。

    「对了,还有件事儿,您离席后,聂宗主蓝宗主还有江宗主,脸色就都不太好了,男厅那边的气氛,现在有点……」

    金光瑶身形一顿,皱着眉又使劲儿揉了揉太阳xue。

    「怎么就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呢!算了,我自己去凌天崖吧,你上好药就回斗妍厅帮我盯着点儿,歌姬舞姬什么的就别让歇着了,跟她们说回头有赏,必须把场子给我弄热!」

    苏涉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面上却谨慎道:「您自己去行吗?不然我还是跟您一起去吧。」

    金光瑶朝他摆了摆手,蹬上了靴子,径自出了芳菲殿。

    金光瑶走后,南熏戳了戳苏涉的额头:「你倒是会,平时老老实实的,偶尔耍一次心机,连他都骗了去!」

    苏涉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俩姑娘有多难缠!」

    南熏撇了撇嘴:「那二位的脾气,还不是他这两年亲手惯出来的?以前她们可不这样!现在?谁惹得起啊?」

    苏涉点头附和道:「惹不起,真惹不起!」

    南熏又叹了口气:「我看啊,小金凌也危险,就他这么个宠法,那孩子长大后,估计也是个大小姐脾气!」

    苏涉也跟着叹了口气:「那么小就没了爹娘,我瞧着也可怜,真不能怪宗主太宠他。」

    其实苏涉和南熏平时也没少惯着金凌,金光瑶忙不过来的时候,什么骑大马举高高,这俩也都是有求必应。

    南熏道:「都可怜,哪个不可怜?」

    苏涉知道,她这是又想起清河的那个孩子了,那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她伺候过一段时间,所以是有感情的。

    但没办法,她喜欢那孩子,可宗主不喜欢。

    ————

    凌天崖。

    潘筃宁手持弯刀,与执着一柄银色软剑的秦愫对峙着。

    两个人虽然身形紧绷,好似随时都会厮杀在一起,但其实从她俩到这里开始,一盏茶的工夫都过去了,这两个人均一招未出,净打嘴架来着!

    「你说谁不要脸?!」潘筃宁气得俏脸通红!两道英气的眉毛,在中间打了个老大的疙瘩,

    「谁总不知羞地没事就往金麟台跑!谁就不要脸!」秦愫挑着一对精致的弯弯细眉,脸上一派嘲弄的笑意。她深知,吵架的时候,这副表情才是最气人的!

    潘筃宁果然被她气得不轻,「你自己还不是有事没事就跑到金麟台来找他!还有脸说我?」

    秦愫微微抬起下颌,轻蔑一笑。「他?他是谁?我爹就在金麟台当差!我来找我爹不行吗?」

    潘筃宁紧握刀柄,同样抬起了下颌,傲然道:「我来找我表嫂啊!不行吗?」

    秦愫道:「什么表嫂!你别乱说!他们已经合离了!」、

    潘筃宁道:「我表哥可还没同意呢!」

    秦愫咬牙道:「他不同意又怎样?瑶哥哥不可能再回不净世了!他现在可是金家的家主!」

    潘筃宁冷哼道:「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们和离后,你就能登堂入室地当上金夫人了?少做梦了!不然你让你爹去提个亲试试啊?看看金光瑶睬不睬你!」

    潘筃宁这句话,是真的戳到了秦愫的痛处了,因为金光瑶,现在真的「不睬她」了!

    秦愫能感觉得到,自从金光瑶从不净世回到金家后,就开始有意疏远她了。但在疏远她的同时,他却又待她极好!他就好像是要补偿她什么一样,这几年里,每每到节日或者她的生辰,金光瑶都会托人捎来无数的奇珍异宝!听闻她有个大病小灾,也准会立刻派人前来探望。

    却唯独,从不肯与她单独相处!

    她去金麟台找过金光瑶无数次,但金光瑶却很少见她,就算见她,也肯定是连着其他的人一起见!

    「哼!我看啊……想来跟瑶哥哥提亲的人是你吧!你才不要做梦呢!你长得那么丑那么胖!瑶哥哥就算瞎了都不会娶你!」被人捅到软肋的秦愫,嘴巴开始毒了起来。

    跟普通女孩比起来,潘筃宁的确是显得高壮了一些,但绝对称不上胖,更别说丑了!她从小可是被人夸大的!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进行外貌攻击!

    「我丑?哼!你知道吗?金光瑶可是吻过我的!他也吻过你吗?」

    自从那次带着金光瑶从万象山逃生之后,潘筃宁就觉醒了某方面的天性,这两年她东奔西走地跟着聂家和潘家四处夜猎,论脸皮厚,其实她比秦愫还要更甚一些。

    此时,躲在岩石后面偷听了半天的金光瑶有点藏不住了,但又一想,借潘筃宁的手断了秦愫对自己的念想,也未尝不可!而且瞧目前这情况,他觉得这俩丫头一时半会儿地也打不起来,于是就腆着一张老脸,继续躲在石头后面,偷听人家姑娘之间的悄悄话。

    听潘筃宁说金光瑶吻过他,秦愫不甘示弱,她指着自己的额头和脸颊说道:「怎么没吻过我?这里,还有这里!」

    岩石后面的金光瑶,尴尬的脚趾都快在地上抠出个窟窿来了,但话都聊到这个份儿上了,他更不敢轻易现身了。

    「哈!?」

    岩石那边,潘筃宁轻蔑一笑:「那也算吻?亲到这里才算是吻!」潘筃宁一边说,一边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你胡说!!」秦愫这次,是真的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瑶哥哥他,他怎么会……」

    这回轮到潘筃宁笑了:「怎么就不会?你应该不是天亁吧?我闻得到他的味道,你能吗?」

    金光瑶此时有种想要扭头直接离开的冲动!这是姑娘之间能说的话吗?这是他能听的吗?

    秦愫哑火了,潘筃宁不依不饶,继续放大招:

    「告诉你哦,他很香很甜哦!是桂花糖的味道呢。」

    潘筃宁最喜欢吃桂花糖,所以她的记忆中,金光瑶就是这个味道。

    金光瑶抬起手臂使劲闻了闻自己,什么味道都没闻出来,再提起耳朵偷听,却发现那边没了动静。

    岩石那边,潘筃宁也哑火了,因为,秦愫哭了……

    潘筃宁这个人一向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且她跟聂明玦一样,有着一种天生的正义感。这两年她深记那次跟金光瑶遇险时的无助,有意磨炼自己,走南闯北的四处夜猎,还闯出了一些侠名!她这辈子就做过一次恶人,就是在不净世抢金光瑶玉牌的那次。这也是金光瑶后来愿意继续与她往来的原因,因为越相处金光瑶就越发现,这姑娘其实真的不赖!

    此时见秦愫一哭,潘筃宁立刻就有了一种内疚感。

    她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潘筃宁握着弯刀的手不自禁地开始出汗,越来越心虚……

    她就这么看着秦愫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哭得梨花带雨,看着看着,潘筃宁觉得不对劲儿了……

    她怎么觉得,秦愫长得那么像金光瑶呢?

    「你,你先别哭了……其实那也不算是吻啦,就是嘴唇刚好碰到了嘴唇而已……」

    潘筃宁越描越黑,秦愫哭声越来越大,无奈,潘筃宁只好默默地收回了弯刀,开始在怀里翻帕子。

    其实她没有带帕子的习惯,但金光瑶当年在湖边给她的那条帕子,她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

    结果她才翻出那条手帕,就发现对面的秦愫表情不对劲儿了。

    秦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那条帕子,好像想要确认什么一般,居然挪动脚步,直直地朝潘筃宁这边走了过来!

    而此时的潘筃宁,已经傻掉了,因为秦愫走得越近,她就看得越清楚!那眉毛那眼睛,这个秦愫……她分明就是一个少女版的金光瑶啊!

    怎么办!她,她过来了!

    诶?她怎么闻起来,也是桂花糖味儿的?!

    秦愫走到了潘筃宁跟前。她又看了那帕子半晌,然后仰起了头,看着潘筃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这帕子,是他给你的?」

    「什么?」

    潘筃宁的心怦怦狂跳,一张脸通红通红的,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秦愫在问她什么,她此时满脑子都是:「她好香,好甜啊!」

    「呵呵,看来,瑶哥哥是真的吻过你。」

    秦愫看着潘筃宁那张越来越红的脸,以为她是在因为金光瑶而害羞,于是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就在潘筃宁还在想桂花糖的时候,她后脑冷不丁一紧,接着唇上一软……

    然后,潘筃宁的脑袋就彻底停转了。

    秦愫,居然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愫放开了已经完全变成了木头人的潘筃宁,她舔着嘴唇朝潘筃宁得意一笑,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瑶哥哥吻了你,我也吻了你,所以,瑶哥哥现在也算是吻过我了!」

    看不到画面的金光瑶在岩石后听得一头雾水,正想着这俩应该打不起来了,要不自己赶紧溜了吧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岩石那边传来了潘筃宁的一声凄厉尖叫!

    「啊————!」

    金光瑶这回不得不现身了,可他没感觉到有杀气啊!

    结果他才刚从岩石后面闪出来,就被正一头扎过来的潘筃宁撞了个满怀。

    他连忙抓住了潘筃宁的双肩,问道:「怎么了这是?」

    潘茵宁抬起了头,俏脸通红,满眼泪水……

    「啊!你怎么这么不知羞!居然还往瑶哥哥怀里钻!不知羞!不知羞!」

    那边的秦愫气得直跺脚,指着潘筃宁不依不饶地继续骂她。

    「阿愫!收声!」

    这个情况,金光瑶不得不出声制止了,没想到秦愫听到他的话后,嘴巴一瘪,居然也哭了起来!

    「呜呜呜——你偏心!你躲着不见我!原来全是因为她!瑶哥哥最坏了!我再也不要睬你了!呜呜呜!」

    伤心欲绝的少女,流着泪往山下跑去,而与此同时,他怀里的潘筃宁一把推开了他。居然追着秦愫的方向也跑了出去。

    金光瑶此时无比后悔没带着苏涉一起过来,正想追过去的时候,他腰间的传声符突然响了起来。

    「宗主!您快回来吧!我这边真的罩不住了!」

    传声符那边,是苏涉那带着哭腔的声音。

    妈的!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