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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男子见到二人,面上便一莞尔。一时之间,李鸿脑海里只想到八个字——翩翩君子,温雅如玉。

他先上前来将徐璎珞虚扶而起,温润目光端看着跟前俏丽的少女,温柔笑意愈盛。他感慨道:“珺儿……长大了。”

徐璎珞垂了垂眼眸,继而便带着几分俏皮道:“珺儿是长大了,院君却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好看。”

沈敬亭闻言,浅笑地摇了摇头:“我实不知,珺儿也如此嘴甜。”

尻者成婚多极早,徐家的这个院君年二十有四,正当年轻,为人却持重沉稳,一手cao持着整个徐府内外庶务,俨然是个厉害人物,单看表面,实难想象他已经嫁做人夫。李鸿正着无边际地瞎想之时,那院君便已过来,拱手道:“徐沈氏见过齐王世子。”

李鸿一回神,忙还礼道:“晚辈不敢,表舅夫只管叫我李鸿便可。”

论身份,徐家的院君乃是侯爷正夫,又是尚书正君,宫中赐封的二品诰命,而论辈份,沈氏可是他亲表舅夫,他作为晚辈,是该同他见礼的。

“不错,只管叫他李鸿、鸿儿,还是——鸿鸿?”徐璎珞嘻嘻一笑。

“你——”李鸿顿时涨红了脸,王府里亲祖母总在一众孙女儿面前唤他鸿鸿,徐璎珞便常常拿这件事儿调侃他。

沈敬亭瞧着这对少年人打趣,也觉得颇为逗趣。直到李鸿被徐璎珞三言两语哽得脸红脖子粗,他方出来替人解围道:“珺儿,你父亲尚不知你已经到了,稍候便会回府。今夜府中有家宴,到时候,你二叔三叔都在,为你二人接风洗尘。”家中有喜事,几个爷都聚在一起,沈敬亭思量了会儿,不觉一笑,心中也觉得极其难得。

徐璎珞听父亲稍晚回来,眼里闪烁了会儿,脸上仍是微微笑着。这时,三人忽而听见一声“爹爹”,回头便瞧见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垂髫小儿。

只看,他头上梳着两髻,小模样精致得跟玉娃娃也似。他跑到了男子身边,仰着小脑袋稚声稚气地问:“爹爹,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敬亭见到孩子,目中登时柔光流溢。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李鸿便愣了一愣,才想起眼前人不但是徐家的院君,还生了一个儿子。

一个仆妇从后头追来,瞧见堂中数人,以为主子正在见客,慌张道:“爷,是奴婢没看好少爷,奴婢这就带少爷下去。”

他抓住了阿爹的衣摆,怎么哄都不肯放。男子便只好由着他,然后推着对他道:“圜圜,这是你的珺儿jiejie,还有世子哥哥。”

徐家的这个小少爷,小名叫做圜圜,取自“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以缓缓作圜圜。当年,沈氏曾离家有两载,这件事,知晓的人也并不多。

圜圜抬头瞧了瞧,也不怕生,走出来朝两人行礼道:“圜圜见过哥哥jiejie。”这小孩儿正正经经,学爹爹那样似模似样地拱手抱拳,堂中几人见了,都不由笑了起来。

“小圜圜长得跟院君真像,将来定也是个英俊的公子哥儿。”徐璎珞矮下身,看着这小鼻子大眼睛,确实和沈敬亭的模样有七八分神似,“小圜圜叫我一声jiejie,那jiejie我自然不能不送礼。”她取出了一个锦囊,想是原先就备好了,里头是一对小金镯子。

圜圜双手接下锦囊,又拱手鞠躬了一下,乖巧地道:“圜圜谢谢jiejie。”

沈敬亭静静看着这对姐弟,神色间尽是欣慰和感慨。

徐璎珞摸摸孩子的脑袋,站起来后,便推了一下身边有些恍惚的少年:“世子哥哥,你的礼呢?”李鸿蓦地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我、我也要啊?”

“嗯。”徐璎珞扬了扬下颌,悠悠道,“世子白白拣了个弟弟,还想耍赖不成?”

李鸿忙摸了摸自己身上,找了大半天,就摸出个纸包的蜜饯来,赶紧送上来道:“哥哥身上……只有这个了,小圜圜可别嫌弃。”

圜圜打开纸包,两只眼一亮,欢欢喜喜地道:“世子哥哥怎么知道,圜圜最喜欢吃这个了。”

数人又是一笑,这时候,由堂外走进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他边走边朗声道:“今日这儿如此热闹,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怎么能撇下我?”

李鸿这便又见到了一个如润如玉的男子,便瞧他貌如冠玉,身姿颀长,行步间霞姿月韵,仿若不食人间烟火,活脱脱的一个书里走出来的谪仙人物。只闻徐府的下人恭敬地叫他声“三爷”,便知此人就是徐家那位不出仕的爷了。李鸿曾听人说,这三公子自幼便是个病怏子,可今日一见,发觉他气色红润,哪有半点久病成疴的样子。

几位见了礼,圜圜就吵着要父亲抱。徐栖鹤便将圜圜抱起来,抬袖子擦了擦他油腻的小嘴,点了一下他的鼻头道:“你啊,再吃下去,成了小猪仔,父亲们就抱不动你了。”

圜圜半点不信,道:“哪有,二爹爹今天早上还说,想把圜圜拴在……在裤腰上,偷偷带去上朝呢!”

几人大笑起来,又和乐融融地说了会儿家常话,便回去各自歇着。到了晚上,大爷和二爷回到了徐府,人一到齐,就开起了家宴。

李鸿这才见到了自家表舅,徐璎珞的父亲,威震四方的镇北大将军。镇平侯比他想象中年轻得多,脸上并未蓄须,右边脸上戴着皮罩,据说是当年在战场上和乌虚汗王短兵相见,汗王夺了他一只眼,他亦削掉了汗王一只臂膀。李鸿自小就听着表舅的英勇事迹长大,他看了看徐璎珞,心道自己这个小表姐长得如此英气,确实是表舅家的女儿。徐璎珞却瞥了眼他,取笑道:“我可还记得,你四岁的时候,我父亲一抱你你就哭,祖奶奶还说了,到底我是女儿家,还是你才是女儿。”

李鸿脸上一臊,镇平侯放下酒杯,出声道:“珺儿,不可对世子无礼。”

徐璎珞收敛了笑脸,脸色淡淡地说:“女儿知道了。”

此时,座上另一个男人开口:“今日可是珺儿回家的大喜日子,珺儿,甭管你父亲,二叔敬你一杯。”徐璎珞遂又一笑,举杯道,“珺儿也敬二叔官运亨通,一年比一年俊。”

闻言,那男人就爽朗长笑,只看他模样生得俊逸斐然,风度翩翩,是个世间难得的美男子,自然就是当朝刑部尚书,全上京男男女女魂梦牵萦的徐家二爷了。

李鸿扫了一圈徐家这三个爷,暗叹这三人性情迥异,然而不管哪个皆是人中龙凤,无一寻常。想到此,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悄悄落在前头正主位置上的沈氏院君身上。就见那男子换了一身衣裳,犹是玉冠氅衣,手握玉觞静静含笑,烛光柔柔,更照得他面目朦胧温柔。

李鸿正出神之际,忽觉背上一疼。他疼得一下子警醒过来,扭头看着旁边的罪魁祸首,小声道:“你掐我干什么?”

徐璎珞却轻哼一声,悄声道:“鸿儿,他可是你表舅夫,这样老盯着看,不好罢?”

李鸿惊得脸色一白,抓住徐璎珞的袖子,暗暗急道:“你、你可别胡说八道……你想害死我?!”

徐璎珞自知玩笑开得过火,忙哄他说:“好好好,是表姐胡说八道,别生气了,我自罚一杯。”

李鸿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经徐璎珞一说,也暗觉自己失态,一场酒吃下来,再也没敢多看沈氏一眼。

除了徐璎珞和徐长风父女二人没什么交流之外,这场家宴,还算是宾主尽欢。他们之中,当属二爷酒量最好,齐王世子被灌了两杯,就有些晕头转向。徐璎珞也用多了几杯,后来让丫头搀起来,才能回去院子里。宴散了之后,众人各自回去,院君的软辇停在了大房那一头。

房里,烛灯辉映。

浴间里水雾漫漫,男人去冠,头发放下,胸膛以下浸在热水里,精赤身子旧伤斑斑。在木桶外,一个男子站在男人身后,他一手持着栉子,另一手执着墨发,温柔轻缓地梳下来。

此间没有其他外人,只余他们。沈敬亭抚着一搓头发,瞧到那几根白丝,他停下手来,前头就响起声音:“怎么了?”

那嗓音喑哑低沉,却极是悦耳。沈敬亭不知思及什么,脸上禁不住温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