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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哥哥,为什么始终在山里住,哥哥答她,霜雪压庐山,无处可及。他带她进山,是等山雪。两人初春入山,至盛夏离开,她不愿走:“不是要等山雪吗?”“不等了,”他骗她,总有办法,“先去柴桑,等冬日再来。”她信以为真,从身后搂着哥哥的脖子,离开庐山。在深山里住了数月的兄妹俩,狼狈得如同路旁的流民乞丐。到柴桑那日,在姨母家的后院,几个表姐妹,听说是临海郡一族的沈策来了,拥来围看。族里人常说,哥哥八岁就舞得起大人才提得动的青铜戟,大家都说哥哥天生神力,日后必是名将。还说古时惯用重兵器的都是一方王侯名将,项羽的霸王枪,吕布的方天画戟,乃至传说里的天上神将也都惯用重兵器……“拿得起重兵器,方能以一敌千,破城池如履平地。”她学舌大人的话,有板有眼。表姐妹们慕名他久已,见他蓬头垢面的样子,一阵哄笑,原来临海郡的沈氏出来的男人都如此落魄,比柴桑沈氏的男儿郎差了太多。昭昭听不得人取笑哥哥,急得红眼,沈策见meimei被这种事逼哭,反而是笑。为了消除meimei的恼意,他不得不去刮面、更衣,再出来,是少年俊美,姿容远胜女子。可当表姐妹们对他好,昭昭又急红了眼,惹得沈策又笑。母亲和父亲都属沈氏,不过一个是在临海郡,一个在柴桑。两个沈氏数十年前就不大和睦,母族这边并不愿意收留兄妹俩。从母亲过世,他带着meimei一直寄人篱下,在临海郡是,在柴桑也是。为养活meimei,他不得不早早从军。兄妹俩聚少离多,每每沈策归家,对昭昭来说就像过年。两年后的一日,沈策趁夜从军营回来,将她悄然带离柴桑,寄养去了远房舅母家。他留下一年军饷,叮嘱舅母不要对外说这是沈策meimei,藏好她,日后必有重谢。从这一日起,数年间,除了定期送来的银两,再无家书。他要开始一统南境,吞并诸郡,会树敌无数,此番安排是为保她平安。那时她七岁,对哥哥的安排似懂非懂,却开始明白一件事:沈策不是只有她,他还有男儿的抱负。他离家、离开她,不止是要谋生活命,还心存着平战乱、安四方的志向。数年里,她只能凭一次次的捷报,知晓他还活着,屡立奇功。舅母眼看他声名鹤起,却不回故里,将meimei一人丢在此处,抱怨连连,将沈策定期送来的银两全部克扣,不给她一文钱。那时在南境,一户有女子年过十三仍不出嫁,这一户就要有税银增加的处罚。舅母耐着性子,等到她过了出嫁年纪,仍不见沈策归来,抱怨更多,开始找媒人给她说亲。昭昭怕自己被强行送嫁,终于忍不住,给军营去信,问哥哥何时归家。这一封家书石沉大海,没有回信,数月后有人途经此地,传回沈策口信,仅有四字:不日将回。那日,她在后院的屋子里抄兵书,急匆匆的脚步声灌入耳中,拉开门的是表姐的婢女。这婢女和她要好,日日听她说哥哥,竟也被感染,遇到和“沈策”二字有关的事,都会面红激动:“快,你哥哥来了。带了兵,谁都不见,只见你!”她心像要从嗓子口冲出来,险些摔到地上,匆忙跑出。为省家用,昭昭整个雨季都只穿木屐,跑起来真是要人命,在石子地上,敲得奇响,脚心也被撞得发麻。一进院子,四个穿粗布衣的男人,手中扣着刀柄,齐齐望来。这几个男人是沈策的心腹,都知道一个秘密:新晋的车骑将军有一个胞妹藏在某处,为防仇人报复,将军就是再想念胞妹,都不敢探望一次,或是来一封家书。那时昭昭除了哥哥,从未见过真正的兵卒,猛一和几个猛将打照面,脚步停住,不敢再走……直到木门被人推开。朝思暮想的哥哥,站在敞开的木门当中,他不再是当初走时的那个少年参领,在这几年,他已经从骁骑将军,到了三品辅国将军,再到今日的二品车骑将军。短短数年,他声驰四海,离武将之首的“大将军”之位,仅差了一步之遥。兄妹俩对望着。她还记得哥哥走时的模样,那时是少年意气,如今少年气尽褪,只余眼前这一位以赤金破城枪连破敌国主力大军,因而名震天下的车骑将军……“哥……”她一低头,含着泪笑,“你还认得出我吗?”她可是从幼童到了出嫁年纪,才等回了他。眼泪掉在木屐上,还有自己的脚趾上,她哭得止不住,也笑得止不住。当着这些陌生人的面,手背不停往眼睛上擦。“还是喜欢你小时候,”他嗓音低沉,“会主动跑过来。”抱住我。惊艳了满院心腹的少女,再没有任何犹豫,连木屐都来不及踢掉,跌撞着跑上去,紧搂住他的腰,再不肯撒手:“什么都没有,只有捷报,全是捷报……他们都快把我嫁出去了,你就只会打仗……”她越哭越委屈,“还说我在哪,你在哪,全是骗我的……”沈策要给她擦眼泪,她死活不肯,把满脸的泪都擦到他身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死在庐山,庐山都比这里好。要不然就被叔叔埋了,死了你还能年年给我上坟,都比这里好……”哭得是越来越厉害,话也是越来越离谱。众人大笑。生死场上的男人们,想笑就笑,管他什么尊卑,放肆得很。沈策也笑,笑声沙沙的,如风过竹林:“你哥哥多年威望,快被你哭完了。”她被身后的笑声弄得脸红,红归红,不肯撒手,唯恐撒手他立刻就走。他拍她的手背:“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了。”她心一沉:“一炷香都待不了吗?”“对。”她的手指搅在他的腰带后:“下次……”“你藏身的地方暴露一次,就不能再住,”他说,“没有下次,这次就要跟我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推开他,胸口微微起伏着,在巨大的惊喜中望住他。“这一次无论生死,你都要跟着哥哥了,”他笑着问她,“还不去收拾东西?”第41章第三十八章砂下见名她什么都没带,跟他离开前院。穿过竹林时,被表姐的婢女追上。那婢女元喜怀里抱着一双鞋,是可怜她天天只穿着木屐,偷偷给她做的。沈策见昭昭和婢女依依惜别,几多不舍,对身边人吩咐了一句,不消片刻,婢女的卖身契被带回来。舅母家在武陵郡的一个小城池,外乡人来的不多。沈策麾下有十七悍将,他仅带了其中之四,跟随而来的骑兵不过十人。她本以为他不愿张扬,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她迈出舅母家的大门,临近的街道上,围拢而来身着铠甲的步兵如潮,还有骑兵,都在不远处的一个个街道,列阵静候。她留意到,除了沈策,那四个有意用粗布衣乔装的将军,都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