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想
3 想
当晚回到家,许期仿佛还能闻到到萦绕在衣领处与鼻尖的香水味。 她把衬衣放进脏衣篓,却又犹豫了一下,拎起衬衣,低头将衣领凑到鼻尖。 她猜测程晏也把香水喷在了手腕,离开程晏体温的淡香味不再温暖,冷冽、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短暂地与她交汇一下,就像留在衣物上的香气一样,很快就该散去了。 脏衣篓旁边是她辞职时从学校带回来的杂物。许期从本科毕业开始就在学一中教书了,五年时间留下的痕迹也不过一个纸箱而已。她辞职已经两周,至今没拆开箱子,和陈薇分手之后她就没怎么出过门了,甚至衣服也堆在那里没有洗。现在她苦中作乐地心想,幸好当时坚持买房,没有去陈薇家里和她同居,现在成了孤家寡人,至少有个落脚之地。 陈薇和她分得决绝、离开得也彻底,她走之后许期把她留下的一切当做垃圾扔下了楼,可如果不是今天想起来洗衣服,她都没发现旁边的抽屉没有收拾,还留下了几个抓夹——陈薇习惯用这个,她头发刚过肩膀,随手一挽用发夹就能固定。许期摸了摸自己垂到腰间的发尾。 陈薇…又是陈薇,到处都是陈薇。许期心烦意乱,她攥紧了手中的衬衫,深吸一口气,然后心平气和地,把抓夹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 分手之后她终于肯出门走走,朋友表现得比她更激动,拉着她逛街、吃饭、买衣服,甚至建议她换发型。这位朋友,吴悦,是她的大学同学。许期不怎么擅长维持人际关系,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交到的保持联系到现在的朋友寥寥无几,吴悦就算一个。 吴悦见识过当年陈薇对许期的追求。在外人眼中,许期其实是一个有些木讷迟钝的人——虽然她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家庭和睦的漂亮女生会是这样的性格——可她知道许期本人其实相当细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性取向为女,能巧妙又体面地躲开异性的告白,所以最后栽在了陈薇手里。 一想到当年还帮陈薇追过她,吴悦就忍不住捶胸顿足。刚分手那段时间许期状态差得仿佛她一不留神就能随便找个天台跳下去,于是吴悦本着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的心理,给她推荐了一个交友app。 “你听说过那句话吗?”吴悦早已经自作主张帮她注册了帐号,甚至连信息和照片都帮她填好了,然后才内心忐忑又暗含期待地鼓励她说,“报复前任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另一春啊!” 许期其实并不认可这句话,想不想报复陈薇暂且不论,她只是觉得,不能把其他人当做走出阴霾的工具。而且她现在这样,说实话也很难再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她百无聊赖地在网站上划了几页,始终兴致缺缺。 然后她从人海中找到了程晏。 不是因为缘分,而是因为程晏在网站上很有人气。 程晏在网站上的名字只有一个“程”字。她不常发动态,也极少和人互动,但她和关注者似乎有一个隐秘又独立的圈子,说的话许期有些看不懂。可能是刻苦钻研的好学生心态作祟,她花了半天时间试图搞懂那些名词……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给程晏私信时,一方面是出于猎奇,一方面是出于自暴自弃——陈薇指责她“没情趣”,所以什么叫情趣?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和程晏打招呼,忐忑不安脸红心跳,发过去立刻锁屏,没想到,程晏回复她了。 许期把这几天的经历对吴悦和盘托出,当然,一笔带过了在酒店的那部分,然后看着吴悦的表情从震惊到空白到了然再到鼓励。 “我理解,真的。性癖这种东西,不就是图个开心吗?SM已经算很正常的了。” “我跟我女朋友有时候也会整点情趣,比如捆绑掐脖子啥的,我也叫过她主人啊,我看片也看过带字母的呢,这真的很正常,谁没有点这种幻想呢,对吧?” “话说,你们这种纯粹的……呃呃呃,这种关系。是不是得签个什么协议……我不了解哈,我看有的小说里是这么写的。”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说,她明显是对你有兴趣吧,你好像也挺享受的……跌了个蛋的,我到底在说啥啊。” 越抹越黑了,见许期看她的眼神愈发奇异,吴悦懊恼地“哎呀”一声。 “我的意思就是,你真不用想这么多。快乐才是第一要义啊,人的道德底线有时候没必要设这么高。那谁谁出轨还能心安理得地骂你没情趣呢,你分手之后找人玩点情趣怎么了!” 许期沉默,评价:“话糙理不糙。” “话也不糙啊!你们都分手了,你现在是成年的自由身,只要注意安全,约人干什么都是很正常的好吗!” 好像“都分手了”这四个字是很好用的借口,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可以因为伤害变得任性和歇斯底里,许期不知道这是理所当然地还是应该被归于“自暴自弃”。 当晚许期反复打开程晏的主页又关闭,打开聊天框又关闭,然而就好像远远地感受到了她的游移不定,对方沉寂已久的主页忽然更新了一条动态,是一条视频。 她好像在和几个朋友坐直升机跳伞,整个人从几千米的高空一跃而下,只是看着,许期已仿佛身临其境,胆战心惊,但程晏在跳下去前还在笑着朝摄像机挥手,仰头倒下去,自由得好像一颗流星。 许期恍惚一瞬。 程晏已经不在本市了……甚至可能都不在国内,上次分开,却告诉她可以随时联系。 如果现在联系她,她会说什么?许期没头没尾地心想。 最后她点开程晏一个月前分享的动态,live图里她端着一只高脚杯与对面的人轻碰,戒指上黑色的宝石亮莹莹的,倒映着霓虹灯下的光怪陆离。 她想到了程晏在她面前摘下戒指和腕表时漫不经心的神情,想起她手执皮拍低头看她时游刃有余的审视,许期有些别扭地翻了个身,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她想继续玩手机,忽然坐卧难安,关掉床头台灯想睡觉,又辗转反侧。 秋风搅动窗帘,夜凉如水,将她笼罩的那一方空气却异常燥热起来。最后她自暴自弃地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想着程晏打她时的眼神,挑开睡裙,手探进了内裤里。 每一个字,每一句指令,都历历在目。皮拍带来的疼痛和热度仿佛烙印在被打过的皮肤上,她咬住下唇,仿佛还能感受到肩膀与臀部泛起的热意。 抬头,睁眼,腿分开,直起腰,不准动。 要始终注视着她,听她的命令。 她自己的手温热,可拍子和程晏的手都有点冰。在她不受控制的回忆中,温度似乎也可以随液体渗出去,然后空气渐渐变得暧昧、黏腻。许期闭上眼睛,想象着皮拍隔着一层布料划过肩膀、脊骨,在她毫无防备之时落下来,她咬住下唇,手也下意识用力,想象与现实纠缠不清,热意与快感层层堆叠,化作一滩洇湿水渍,和一声压抑的呻吟。 手臂滑落,搭在床上。许期睁开微湿的眼睫,一瞬间感到茫然,又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帘一侧略微透光的缝隙。 这下,她好像没什么权利去谈论什么“底线”什么“矜持”了。 上次你说考虑好了可以联系你,现在还……不对。这几天有时间吗……也不太对劲,好像有点太直白了。许期咬着下唇,一行字删删改改,怎么都觉得不合适。 算了,最后她幽幽叹气,心想,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传递到程晏那里的信息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她考虑清楚之后,想挨打了。 【最近忙吗?】最后她这么问。 也不知道程晏所在的哪那块土地是什么时间,她回复得很迅速。 【不忙。】 【有事吗?】 非常公式化的语气,看文字,许期仿佛能想象出程晏漫不经心的表情。 她无端生出几分犹豫,但心一横,继续打字。 【我考虑清楚了。】 【我想见你。】 ………… 【以下是作者的话】 注意看,这个女人叫AZela,她正在为了一碟醋而努力地包饺子,擀面杖抡出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