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蝴蝶结与项链
蓝蝴蝶结与项链
木雀歌捏住文件袋的几根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尴尬愤怒多一些还是难过茫然更胜一筹。 木雀歌还记得她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不久前,因为jiejie的嘱咐她站在门口等待,期间一直思考如何能完成让孔长青停留一直在客厅直到蓝戈出现的任务时,他也是这样看着他从这辆车上下来的。 简单的问好之后,木雀歌对他说要稍微再等等,因为蓝戈现在的妆造可能刚刚才进入到收尾部分,她在这方面总是追求完美,近乎是吹毛求疵的地步。 与此类似的话她同他说过很多很多次,现在已经能够毫无波澜的信手拈来了。 当时孔长青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进行过多地追问,而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黑色盒子。扁平的长方体,深蓝色绸带捆绕一周,在顶端系了一个标准漂亮的蝴蝶结,大小恰好覆盖住他的掌心。 在她接过的那刻,他对她说,生日快乐。 那个时候,蓝戈也终于出现在了客厅当中,她身边依旧跟着落后几步的江成,两人不管是从什么方面都呈现出艳丽娇矜与沉稳冷冽的强烈对比。 那天的行程安排得很满,于是木雀歌只能在当晚的睡前拆开礼物,看见里面装放的是一条项链。 项链上的每一颗宝石都很是精致,色彩丰富,大多数的形状并不规则,呈现出一种自然的随意感。 木雀歌对于珠宝首饰没有任何的研究,凭借rou眼完全分辨不出宝石之间上品与劣质的差异。 而她却在看见那些漂亮的小巧物件那一刻,就认出来它们哪一颗可能都并不昂贵,价值等同于随手可以在沙滩上捡到的石头,破碎的玻璃。 因为它们本来就是。 尤其是那条项链,她更是认得——与她那天傍晚在沙滩上用一根捡来的树枝随手画出来轮廓,并用捡来的各种色彩装饰而成的“杰作”一模一样。 那天回到房间的时候她还在向jiejie懊恼地诉抱怨自己记性太差,把那些沙滩战利品都忘在了孔长青的汽车上没有带走,但又庆幸自己好在给它们都拍了照片。 “给我看看嘛!”蓝戈看见漂亮的装饰物就走不动道,一个劲地撒娇,想尽办法去争夺她手里的盒子。 木雀歌一边躲一边大声地拒绝:“不行,不可以,不允许!” 想到这里,木雀歌就打断了回忆没有再继续下去。她也不再去看窗外虚化拉扯成线的景色,因为觉得眼睛被风吹得好不舒服,泛酸的干涩感刺激着产生保护液体。 不久之后,她就重新睁开了眼睛,半分钟前的波澜已经差不多平息。木雀歌在脑中梳理起了她目前已知的信息,就她和孔长青即将产生的关系看来,瞿家同蓝家注定是要牵扯上关系的,不然现在的情况也不会出现。 而木雀歌不知道自己算是被无辜殃及的池鱼还是追溯到源头都是精心计划中的一环。 当今蓝家其实有不少数得上名头且正处于结婚年龄的Beta,木雀歌也无从知晓她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孔长青的选择名单中。 可能是蓝戈在和他相处过程中认为自己很适合去替代她的位置而进行了什么推动,又或许是蓝家花费不少心思将原本破洞的局巧妙地圆满了。 她作为一名Beta,在那个偌大的家庭中真的就只能占据一盆蓝鸢尾花那样大点儿的地方,他们也就趁着在她还能开几朵像模像样的花发挥些作用的时候尽力压榨完她的价值。 事实上她心里反倒没有多少怨怼,如果这的确是蓝戈想要看到的。毕竟如果没有蓝戈,她的生活或许会过得比现在惨上不止一星半点,更别提窝在她身边和那只蓝绿异瞳的白猫一样安逸地享受生活。 哈,说到这个,木雀歌想起蓝戈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蓝家的一样东西,仅仅只带走了那只猫。 那样熟悉的,平静的房间,让人幻觉这一切只是场不着边际的梦而已,她或许只是出门散步,或许在下一秒就会重新回到家里。 想到这里,木雀歌瞥了一眼坐在左手边的男人,他在沉默的时候总显得有压迫感,明明长相给人的感觉——然后又是好几眼。 这下终于成功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怎么了?”他的声音柔和,似大提琴那种底部始终触碰是在地面的稳重,使人安然信服的同时颇具安抚的力量。 “或许,我能继续画漫画吗?” 大学毕业后,她并没有像她的其他同学们那样到处投简历面试等待进厂被压榨,而是想也没想地就继续连载她的第二部漫画了。稿费其实不少,但更多的还是靠蓝戈在养,她让她把钱存着,等待在将来的某日带她“私奔”。 木雀歌也的确那样做了,可惜她的钱可能真的太少,以至于带蓝戈私奔的人并不是她。 而现在木雀歌不确定以后是不是要完全自力更生,又或者她是否应该期待做梦一下,蓝戈在逃婚之前甚至贴心地给她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资产供她生活,直到等她有惊无险地回来。 孔长青有些意外为什么身旁的人沉默了这样久之后,最后得出的是有关于这样的忧虑。但再往深处想想,似乎也并不难猜到。她认为他可能会看不上这种不太上流的职业从而要求她放弃。 毕竟如果是画家,还能东拉西凑同艺术挂钩,而漫画要包装得高级就有些困难了。 他不免啼笑皆非:“为什么不能呢,只要你还愿意画下去。” “毕竟人还是需要有自己愿意付出努力的事物,生活才不会无聊得可怕。”他补充了一句。 在某个平常的上午,木雀歌结婚了,甚至不记得这天的具体时间。她的丈夫站在她的身侧,友好地在同工作人员进行交谈,而她则站在一旁发呆。 这一对新人显然和大厅里即将步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爱侣们甜蜜气氛不尽相同,连工作人员都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们好几眼。 “好了,我们走吧。” 孔长青拿起两人的证件袋,牵住了木雀歌的右手离开民政局的大楼。他的手大而干燥,轻易地就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 这看起来很温柔充满爱意的动作,却木雀歌让想起了刚刚在窗边看见的那小盆捕蝇草,耐心地等待虫子主动爬进它的嘴里,然后合拢。 “你在蓝家的东西估计已经搬进新房里了,回家后可以去选一间喜欢的房间。” 孔长青将装有切好的牛排餐盘重新放回木雀歌的面前。 “谢谢。”之后没有多余的对话,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直到孔长青看着对方叉起最后一块西蓝花放进嘴里咀嚼,由此实现了光盘。 是什么时候他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坐着,一边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从她送他的那束花该如何照顾聊到花语的来源再到她最近在看一本记载有毒花卉的绘本,氛围和谐轻松地吃完了一顿饭。 他见她把点的东西都吃得干净,于是笑问:“很喜欢吃这一家吗?” “厉害吧,”木雀歌向他展示空盘,语气里带着轻快的雀跃,之后又不好意思地实话实说,“是好吃的,就是分量稍微有些多,吃得有点儿撑。” “不过比起这个,没能吃完食物的罪恶感让我觉得更难受啊。” 那时候她在他的身边慢摇慢摇地走着,讲起小时候因为吃了太多零食而吃不下饭就偷偷倒掉,被经历过饥荒苦痛而格外珍惜粮食的爷爷逮住,被拉去割了一天的水稻。 那个时候还小,即使是在农村也没受过苦累,干了没多久浑身就又累又痒,也被抓着一边哭一边割,当天晚上吃了三碗大米饭睡得格外香沉,在那之后就养成了吃饭光盘的习惯。 孔长青在那个时候发现她在放开拘束说话的时候会带有很多语气词,音调也会发生些微妙的变化,大概是因为地域性的语言习惯,乡音难改,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是在撒娇。 和给他的初印象很是不同。 孔长青最初是趁着几次蓝戈的邀请参加宴会的时候见过那过她,大多数时候他是不常看见她的,除了最开始蓝戈领着她来向他打招呼的时候彼此会客套地说几句话。 要看透一个年轻的女孩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看起来并不会玩儿上层社会的伪装游戏,毕竟爱与憎都太过分明。这是一种相当危险的情绪,如同身处自然界的动物拒绝因为季节更替而变换自身的颜色。 孔长青能从她面对jiejie那种猫儿仰面露出肚皮的撒娇,还有面对不太礼貌的调侃时眯眼露出直白的不悦和话语里的尖刺中瞧见几分不成熟的孩子气。 而一旦蓝戈放她离开,就会迫不及待地悄悄地隐匿踪迹,不知道钻到了哪里自娱自乐了。 但或许她根本不用学习如何进行角色扮演,真实的她便是最好的伪装,而蓝戈作为相当出色的导演兼演员也深谙于此。 如此的对比衬托能够将木雀歌安放于绿叶的位置,不仅不会威胁蓝戈的地位,反而起到一种反衬作用,于是蓝家便会放心地让她留在蓝戈的身边。 于是原本上不得台面的私生的孩子,得以安然并且以难以置信地快乐姿态生活到如今。 比起那些总是艳丽夺目争相致力于成为名贵花卉的Omega们,她更像是野外那种由于生命力顽强而活得格外自在的植物,给她一点点土一丝丝的生长空间,就能过得很好。 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控制。那时候的孔长青,的确给她下了这样的结论。 于是后来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中,蓝戈上了楼梯后顺势放下坠地的鱼尾裙摆,摇曳着身姿来到他面前,微弯下腰伸手将酒杯与他手里酒杯控制在合理的距离,孔长青能将她眼里笃定的笑意一览无余。 碰杯声清脆,尔后他们仰头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对此感到满意,包括他自己。 “不走吗?” 木雀歌有些疑惑对方看着自己出神的状态,出言提醒,因为单纯地提醒不带多余的感情而显得很是生冷。 “走吧。”他这才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