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批发的真心
第七章 批发的真心
徐楠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和李方哲说话,并且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和好。 然而星期一李方哲没来,星期二、星期三也没来,一直到星期四他才出现,胳膊上戴了孝布。 传说他是跟着mama来铜州照顾重病的外公,那就是说…… 难怪他脸色这么差。 生死面前,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徐楠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把这几天老师发的题目递给他,“这几天的题目都在这里,吴老师还留了一篇作文,星期五交。英语老师没有讲新内容,只让大家做了报纸。还有……还有计算机老师说下周要上机,千万不要忘了带鞋套。” 她连珠炮似的说完, 然后假装低头找书,心里已经想好,就算他不理她她也不和他计较。 李方哲安静地听完,然后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 “你的手好点了吗?” 徐楠脸一红,低下头:“好了,已经好了。” * * * 12月中旬的月考如期而至,本学期最后一次月考。 来之不易的机会,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座位。 出成绩那天,榜单前照例人山人海。 徐楠挤进人群去看排名,猫着腰钻进去又钻出来。 “怎么样?” 李方哲放下手中用来伪装的地理练习册。 徐楠灿烂一笑。 “12” “唔,好吧,看来咱们学校也没什么人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哎,真是的…” 他重又打开练习册,翻到一页根本还没学到的地方,认真钻研起来。 * * * 新年临近,土味元旦联欢晚会计划被提上日程。往年都是在教室里把桌子围城一圈,做些简单的拉花装饰,再找几个同学自告奋勇表演节目,大家一起度过欢快的旧年最后一天。 然而随着日子的临近,吴秋芳突然宣布今年的联欢晚会要用一个全新的形式来举办。她用班费租下一个厂里的旧交谊舞厅,邀请了学校里热爱跳舞的老师,说要给孩子们一个难忘的“舞会之夜”。 徐楠有理由怀疑她偷看了《流星花园》,并且走火入魔。 五彩缤纷的光斑在四周跳动,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跳的越来越忘我,简直要撞飞所有人。 随着最后一首欢快的《失恋阵线联盟》响起,灯光也从炫目的闪烁变成了柔和的暖光。 徐楠发现李方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右边的空位上。 “徐楠,我要回京州了。” “什么时候?” 她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难过。但她必须要假装不甚在意,男女有别,她再舍不得他走,也不好意思真的说出来。 李方哲满脸愧疚:“下周一上午的航班,家里有些急事。抱歉……” 他在说什么啊?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他本来就不是铜山人,回京州是早晚的事。 “那祝你一路顺风。”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慢吞吞地说。 “送你。” 李方哲趁没人注意,塞给她一个盒子。 浅蓝色的包装纸,印满戴粉色蝴蝶结的Hello Kitty。 徐楠盯着地面上晃动的彩色光斑,一刹那间甚至不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 这人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历经悲欢,又突然离开。 何必如此呢? 为什么要这样呢? 李方哲:“我到家之后写信给你。” 徐楠拿起已经空掉的可乐罐,没有狂歌,只有痛饮。 “吴秋芳说下学期很重要,体育课和音乐课都不上了,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你知道的,只有前15名才稳进育才中学。” 沉默中,音乐到了尾声。 * * * 当夜,大雪纷飞。 徐楠从书包里拿出李方哲送她的礼物。 狭长的绒盒中间安静的躺着一只粉色的钢笔,身上用暗纹印着LAMY。 盒子下面贴有一张画着海德堡风景的明信片,淡淡的水彩画。 翻过来背面,龙飞凤舞的八个字:前程似锦,来日方长。 徐楠把它们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然后在棉被中缩成一团。 冬天的铜山啊,真的很冷。 过完农历新年,李方哲的信如约而至。 这个傻子不知道她家地址,竟然把信寄到学校,幸好信封上没写寄信人的名字。徐楠灵机一动谎称是乡下表弟来信,这才顺利地躲过吴秋芳疑惑的目光。 里面毫无意外的是一些杂七杂八的赘述,和他的作文水平一样毫无逻辑,一会儿讲到和家人去伦敦探亲,一会儿批判京州的饭店水平退步,一会儿又说开学要参加数学竞赛和英语演讲比赛。 正在她读的津津有味的时,常悦的身边围了一小群女生,叽叽喳喳。 透过密密的人墙,她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支钢笔。 活见鬼,竟然和李方哲送她的那支一模一样。 有人问她笔是在哪里买的,她只矫情地说 “不知道,别人送的。” 徐楠好像被一记重锤击中,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多月的思念喂了狗。 他朋友多,礼物和真心大约都是走批发路线。今天她看见的有常悦,没看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再见吧,大少爷,下次玩游戏请找别人,徐楠地把手中的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收到李方哲的信。 也似乎就是从那时起,生活好像被按下快进键,快到很多事的细节都随着时间泛黄模糊,乃至灰飞烟灭。 那些模糊的日子里,她考上育才高中,她去京州读大学,她保送研究生,她毕业加入京州一家研究所,她从十三岁的少年变成三十二岁的大龄女青年。 转眼间,二十年梦中身,青春一去不返,李方哲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 * * 2018年国庆,铜山东站。 徐楠刚下车就接到杨主任的电话,说节后第一天部里领导要来检查工作, 让她务必提前准备好PPT。 领导总是和小学老师很像,开学第一天检查暑假作业,总归是让你假期有点活干。 摩肩擦踵的国庆返乡大军中,她一手拿着行李,一手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不要摔死在扶梯上。 “好的,好的,没问题。” “主任您放心吧,我马上就整理,尽快给您发过去。” “嗯嗯,明白,明白。” 刚挂断,mama的电话就挤进来。“楠楠,你在出站口等一下,我和你谭叔叔路上有点堵车,马上就到啊,别着急。” 女儿难得从京州回来一次,时艳丽坚持要去高铁站接。 徐楠不想驳她的好意,她知道mama有点急于讨好自己,是因为最近又新找了一个老伴,虽然还没领证,但是已经搬被子住到一起。 数不清是第几个了,时艳丽自从她大学毕业就开始不断地相亲、同居、结婚、离婚,周而复始。 说实话,她并不介意mama寻找爱情。作为一个女人,30岁被丈夫抛弃,一个人孤单地把孩子拉扯大,如今为自己而活理所应当。 可事情麻烦的地方在于,时艳丽患有严重的恋爱脑。她和第二任丈夫结婚的时候毅然决然卖掉了自己唯一的房子,拿着20万当嫁妆,可没到两年就以离婚收场,被丈夫扫地出门。徐楠劝mama赶紧再买一套房子自住,可时艳丽已经把那些钱存了五年定期,中途取出来要损失不少利息,于是一拖再拖。 然后她就遇到了第三任、第四任、第五任……贫穷的恋爱就像香蕉,不是黄了,就是绿了。 在和第四任分手的时候,时艳丽惊讶的发现铜山的房价已经涨到惊人的程度。徐楠让她以自己的名义贷款,她不愿意。于是就这样,时艳丽变得无家可归,每交一任男朋友都要寄人篱下。但她仍然是骄傲的,因为她的20万块钱已经变成了28万。可那些钱,既不能动, 也不能花,只能躲在银行的角落肆意嘲笑这愚蠢的世道。 徐楠的“新爸爸”叫谭永明,退休前是厂里的工程师,六个月前原配妻子患膀胱癌去世,四个月前经人介绍认识了时艳丽。他女儿谭佳佳自从怀孕之后就做起了全职mama,因为老公经常出差,所以总是带着两岁的儿子过来和谭永明一起住。两室一厅的房子,如果徐楠不来,倒是刚好。 徐楠不想她们为难,主动提出住酒店。 时艳丽非常恼火,谭永明那个啃老的女儿天天赖在这儿不走,自己女儿一年就回来待这么几天,凭什么要出去住? 谭永明不爱吵架,又不会和稀泥,几个人坐在沙发上,仿佛联合国开大会一样暗流汹涌。 谭永明:“佳佳,你去把上次买越南腰果拿给楠楠尝尝。” 谭佳佳:“爸,人家从京州来的,什么好吃的没见过,你那点东西可别显摆了。” 徐楠赶紧说:“谭叔,您不用客气,我不饿。” 谭佳佳:“姐,你京州那边工资肯定特别高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研究所福利不错,可工资却不高,今年才勉强过万。好在徐楠不养孩子也不买房子,过得不算糟糕。可她反感打听工资这种行为,只模模糊糊说不多。 谭佳佳没有刨根问底,不冷不热地感慨京州房子贵。 再聊下去容易出人命,徐楠站起来说:“妈,晚上一起出去吃吧,我请客。你们领证我没回来,今天就算补上。” 谭佳佳脸色更加难看,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领证怎么了,领证谭永明也是我爸。 谭佳佳的儿子穿着开裆裤,不断地挥舞着手里的玩具小车,光着脚试图爬上茶几。 “高子涵!你给我下来!” 谭佳佳大叫。 想起什么似的,她突然说:“你们出去吃吧。我家子涵不能外面的饭,有味精。” 谭永明:“吃一顿没事。来,子涵上外公这儿来。” 他抱起小男孩,“楠楠难得回来一次,今天还是我来请客。艳丽,你跟孩子说,一家人不用外道。” 谭佳佳附在儿子耳畔说了几句话,高子涵立刻大哭,嚷道:“我要去!我就要去!” 一整个鸡飞狗跳。 徐楠点菜的时候偷偷给陶清莹发微信:救命!! ======== 作者:最后一半有点压抑,等下章李狗子回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