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柳棠坐在摇晃的轿子上，红盖头下是一张惨白的脸，她捏着手里的帕子，擦掉了从手背上流下来的鲜血。

    左手的三根手指指甲盖被撬掉，残余的伤口一连几日都未痊愈，脆弱的一层痂稍稍一碰便会破裂溃烂。

    她动了动腿，沉重的脚镣随即发出响声，柳棠嗤笑一声，看着随风掀起的帘子中冲天的红色，觉得眼睛又干又涩。

    冲天的镲声吵得她头疼，她合上眼，分明已经几日没睡，意识却依旧清醒。

    轿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有人上来解开脚镣，将她牵下轿子，那人攥得死紧，似乎生怕她逃脱，柳棠三指又开始流血，鲜红色的血在一片红中也不显得突兀，打在污浊的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柳棠在那人牵引下跨过火盆，鲜红的火星从裙摆上撩过，溅在脚踝上引起一阵刺痛，她稳了稳摇晃的身形，进了里间。

    顾家老爷年岁大了，先前娶了一房正妻，没过几年就死了，有人说是得病死的，还有人说是因为先前流产几次亏了身子，身体虚弱暴毙而亡，但最合理的是顾家老爷日日给那正妻下毒，硬生生将人给毒死了。

    只因那正妻不愿他纳小妾，他强行纳正妻到也确实管不着，只是日日跟他闹，将书房瓷器全都砸碎，文房四宝被扔在地上踩得稀烂，墨汁涂抹了一地。

    众人说起来都啧啧称奇，觉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泼妇，活该被毒死，骂起来唾沫星子横飞，义愤填膺面红耳赤，仿佛那个住在大宅子里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顾老爷是自己的老娘，最后还要感叹一句，只因那女子本家也是个有权有势的，顾老爷能起来全仰仗着老丈人，所以才容忍，后来那妻子家中没落，顾老爷便一刻都等不及，下了药将人毒死好迎娶第二春。

    柳棠眼看着就要三拜，胃里涌上一阵恶心，她闻着衣服上的香粉味儿，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虚一阵实一阵，她以为是什么东西迷了眼睛，却发觉眼前的画面开始左摇右晃。

    她强撑着走进里间，在盖头被风吹起的一瞬，看清了跟自己拜天地的是只公鸡。

    柳棠的肩膀不断抖动着，扶着她的丫鬟以为她是哭了，片刻后盖头下溢出的却是笑声。

    那低低的笑声在一片嘈杂中并不明显，却格外刺耳，让四周很快静了下来。

    那丫鬟看着柳棠，只觉得毛骨悚然，她轻轻推了一下柳棠，示意她三拜，柳棠似乎看了一眼她，只是隔着红盖头看不到眼神，丫鬟却依旧打了个抖，低着头不敢再催促。

    柳棠倒也没反对，跟着那只公鸡拜了三拜，紧接着就被送进了洞房。

    ——

    顾老爷听闻新娶的正妻是个性子烈的，存心要灭一灭她的气焰，待送进洞房，想着这一番羞辱是个女子都受不了，心中暗自得意，勾着唇角哼着小曲就进了里屋。

    一众人正等着他掀盖头，顾老爷看着端坐在床上的柳棠，拿起嬷嬷递过来的玉如意，红色的丝绸挂在如意上，被随意挑了起来。

    顾老爷看着柳棠姣好的面庞，和低垂的眼，心中暗自满意，心想方才的一顿挫磨果真是老实了。

    他轻咳了一声，周围一群人都下去了，大门被最后出去的嬷嬷给带上了。

    顾老爷用手指轻佻地抬起柳棠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睛时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抖，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心觉丢了面子，有些恼怒地开口责骂道：“你什么眼神······”

    话还未说完，柳棠忽然伸出手抓住顾老爷的后脖颈，将人掼倒在了床上。

    顾老爷头磕在床板上，登时晕头转向，他还未来及发出除痛呼外的声音，金属破空的声音传来，一只簪子将他的手钉在了床板上。

    惨叫声冲天。

    门外很快就有人开始敲门询问，柳棠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走上前将门闩卡上，又用凳子卡住门，接着拔下了头上第二根簪子。

    那簪子带着风堪堪擦过顾老爷的眼球，刺进了床板中，顾老爷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惊叫着想往后退，一时间忘了自己手还被钉着，扯到伤口又是一阵嚎叫。

    他惊恐地看着居高临下的柳棠，手里正把玩着另一只簪子，那簪子在烛火下闪着光，柳棠用那簪子划过顾老爷的面庞，最终停在了太阳xue上。

    顾老爷惊恐地喘着粗气，柳棠轻蔑地笑了笑，轻声道：“我懒得与你掰扯那么多，既是联姻，那边好好地做样子，你若不让我好过，我也必定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