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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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斯的这种行为使我滋生一丝厌恶,我压下这层厌恶坐回车后座,却总觉得有视线扫过自己。他不会说话,因此,我也没有抬头。 我的情绪似乎总是藏不住,总会意外地出现在脸上,即便我主观并不想如此,但我仍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卢卡斯是个擅长解读局部的人,他看我的面部,总能捕捉到很多信息。我十分想控制自己,但我会不自觉紧崩紧脸,或者喜不自胜地狂笑。我不想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只有小孩和野兽。 突然,一个钱包被抛到了后座上。 “这是克莱尔的钱包。” 我拿起钱包打开,里面夹着好几张大钞,看见钱的我有些开心,我们的路费又充裕许多,接着,在钱包的另一条夹缝里,含了一张白色便签纸。 “你提前看过了?”我看着这张写满电话和日期,以及一条地址的便签纸问他,抬起了头。 卢卡斯简单“嗯”了一声。 看来他已经有了想法。我把便签纸上无规则的数字和日期挨个扫了一眼,便签上的字迹十分整齐,大概是主人在清醒时写下的,但我仍没什么头绪,于是将它塞到了兜里。我目前不想给那么多人打电话,我累了,没有力气说话,既然面前是位有主见的人,他若有打算,那就自己行动吧。 我叉着臂,窝在后座上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卢卡斯……又为什么要和我出逃呢?我又开始想这个问题,他过得不顺吗?只是因为职场潜规则吗?想到这里,又开始后悔昨晚自己为什么没有抵挡住困意听他吐露心声?就像他所说,我是个杀人犯,他是被劫持的那位,理论上也算受害人,可又为什么这么配合?甚至去偷别人的钱包?还把我救了下来。 晚上,我们把车停在路边,在车里过夜。 我不喜欢狭小的空间,可比起去一间陌生的旅馆,我更愿意缩在封闭但熟悉的小地方呆着。何况我现在的身份没根本没法去开房。 我闭眼躺在后座,卢卡斯把座椅调低,卧在前座,我和他一前一后在车里缩着,都不太舒服的样子。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比我能适应。我已经开始对他抱有某种谬见了吗?可缩在前座的他一声不吭,我只得翻个身,把脸別过去,不去看他。 睡到半夜的时候,黑咕隆咚的车体传来咚咚敲门声。 我被吵醒了,撑起身子,迷瞪着眼看。 车窗外貌似有一个人影在比划什么,我立了起来,疑惑地,眯眼看他。 “打开车窗。”门口的人用嘴形告诉我。 我在夜色中扫视他的上半身,把车窗打开了一个小缝,允许声音传进来。 “警察,你们停车时间过长,请支付停车费。”他自报家门。 “你不是警察吧?”我质问道。 他像是被问住了,倏然舒展眉目,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他自问自答:“这么熟悉警察?你是逃犯?” 我凝视着他,没有说话,卢卡斯早就醒了,他不愿多纠缠,脚一踩油门,车费力地、几乎没动地运作起来。耳边传来巨大轮毂摩擦地面的声音。 “轮胎被人动了手脚!”卢卡斯生气地。 那人笑了,举起枪隔着玻璃扣上我的脑袋:“好了两位,来和,警察叔叔,我走一趟吧~” 我和卢卡斯似乎被一个团伙盯上了,一下车才发觉,几乎是一群人围着我们,插翅难飞。那些人有的带着手枪,却没举起来,大概不想杀我们,而是另有目的。而那位“警察叔叔”亲自为我们俩戴上手铐,和真的似的,好像又成了犯人。 他把卢卡斯和我的手铐串起来,用一条链条,由他牵着,像在遛狗:“别担心。”他解释道:“这只是为了避免你们伤害我们。” 卢卡斯冷冷地盯着他。我也没有说话。 我们俩被他牵着走,后面的人群也跟着挪动,在黑夜中,宛若一条排队游荡的鬼魂。“警察”把链条架在自己肩上,装酷。 我不想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 “我可不是什么坏人。”他似乎看出了我想问什么。“我是来请你做客的,艾比·艾利什,和你的记者小朋友。” 我凶狠地:“你想做什么?” 他仿佛对我一清二楚,甚至卢卡斯,很明显,是有备而来。 “做客呀~”他轻佻地回应我,带领队伍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我们的会所。” “伊甸园?好土的名字。”我抬头看着匾额说道。那条闪着紫红灯牌的匾额是由花体写成的,在黑夜里照的地面一片邪光。 “这不是等亲爱的你来,为我改高大上的嘛~” “sao货。”卢卡斯的鄙弃,我仿佛看见了身后他的白眼。 他也不生气,只是轻声笑了笑,牵着链子带我们进去了。 这间会所和我想的一样,墙面、地板铺着金光闪闪纹着玫瑰和荆棘暗纹的地毯,有肥大的蛇缠绕在玫瑰丛中,吐出信子,信子上的金光好像口涎。到处嵌着暗灯,但不足以照亮整条走廊,只能在地面打出分叉的人影。会所里的人在他进门的一瞬齐齐低下了头。 我没有被这阵势吓到,他既然对我们的身份如此明了,一定是有所图。不管他想从我们身上图些什么,都可以利用他的欲望。 他停在一间房间前,拿起钥匙,打开了门。 是一间红色暗房。 “请吧。”他放下链条,让我们俩自己走进去。 红色是暗房里的唯一色彩,邪狞的鬼气在虹瞳上乱窜,我体内的焦躁和疯狂也一并躁动起来。像血,一间溅满血的房间,一瞬间某人的尸体又闪过了,脸上仿佛被捅了无数个血洞,血流满他整张脸,和他残损的笑容——杰罗姆。 他真是……选了一处好地方。我闭上眼,希冀能逃避须臾,可红色的光也会透过眼皮袭来,就像那人的血不会给我留任何田地,溅射在我的眼球,糊了一层红色水膜。 “啊~我说二位怎么不坐?原来是忘了给我的贵客们解开手铐。”他笑眯眯地走过来,分别为我们解开手铐。在解开卢卡斯手铐的那一秒,“噗”一声,卢卡斯的拳头重击他的腹部,我配合着他顺势一脚踹在他的脸上,他捂着脸痛叫了一声,一缕液体在红光下从他鼻腔流了下来,还没等我拿起暗房里的镊子扎他的眼,他及时惨叫道:“!!…艾比小姐,这里可都是我的人……你们二位还是慎重点,不然明天门口大黄的早餐就是你们了。” “是吗?”我用手拽住他的脸使劲往外扯,扯歪了他的嘴,道:“警察叔叔,你好大的能耐,敢带朝生暮死的杀人犯来暗房。” “是不要命了吗?”我凑近他的脸,盯着他被打肿的眼睛质问,用手拍了两拍他的脸颊。 他用肿脸挤出一条微笑,虽有些狼狈,但却并不慌张,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蛋,说:“怎会?” 他总是笑眯眯的,好像什么都不怕,这种笑容十分诡异,带着几分放荡,就像窑子里最得意的男娼,仗着年轻体盛的资本恣意地笑。我有些恶心,一把甩开他,他狼狈地趴在地上。 “说,你带我们来做什么?”卢卡斯问。 他动了动手腕,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到凳子上坐好,理了理领子。 “咳咳……二位,请坐,我还是希望能和二位和睦相处,记者小……先生。”他看着卢卡斯举起的拳头哽咽了一下。 他揉了揉自己被打痛的脸,说道:“我对艾比小姐久仰大名,又从广播听到,你们偷了辆牌号是X508的车来到这儿了,刚好看见你们在路边休憩,就想请你们来做客。” “谁知道……你们那么凶,呜呜。”可怜状。 卢卡斯:“你是谁?找我们干什么?” “记者先生,我是你们新闻里经常说的超级恶霸——地头蛇呀。” “说有用的。”这堪称废料的信息用膝盖都能想到。 “嗯……我是库利,汉姆·库利。” “不认识。”我直白地。 “艾比小姐你真有趣,你当然不认识我,你可不喜欢当小混混。”他灿烂地笑了,接着又转向卢卡斯:“记者先生你知道吗?” 卢卡斯不屑:“酒色场所的地头蛇,是不怎么光荣的名头。” “嗯……应该是‘红灯送葬人’,这样好听一点。”库利说。 他轻咳了两声,自我介绍起来:“我是奥斯洛区所有红灯产业的实际控制者,没什么本事,就是爱搞些大麻、博彩和酒色生意,时间久了就有了名头——‘红灯送葬人’。因为最近做生意总是亏钱,这才想和艾比小姐见面……和艾比小姐聊聊,怎么才能让漂亮明星甘为裙下臣,为自己卖力呢?” 我看着他的谄媚的表情,抿起唇线。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做生意的想赚更多的钱,向别人取取经有什么不对吗?” 红光打在他的脸上,我开始看不清晰他的五官,但能看出来他大概微笑着。 卢卡斯拉了我一把,让我回过神。 “她不知道你想知道的,放我们走。”卢卡斯要求道。 “那可不见得。”他摆了摆手指,“我们艾比小姐可是聪明绝顶的小女孩,不然也不会考上州内一等一的大学,要是和我合伙做生意的话,说不定会大赚一笔,到时候我们四六分……” “啪——!”我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一张掌印,连他都嘴都被抽歪了。 “咳咳!!”库利咳出血来,他的嗓子哑了,发出咕噜咕噜气泡音,低哑的嗓音带着薄怒,从阴暗处缓缓升起,声调逐渐暴躁高昂:“宝宝……你好凶,你也是这么对杰罗姆的吗?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就喜欢被你这种贱货……啊啊啊住手!!!” 没等他说完,我又朝他的脸狠狠扇了过去,从左到右,他的头左摇右摆。 我咬住下颚,最后一拳愤愤地锤了上去,打在他下巴上。 “奇怪,”卢卡斯低声道,他抓住了我的小臂,让我停手,随后附在我的耳边,“为什么没人来救他?” “呵呵……”库利低笑,捂着自己肿如猪头的脸流下鼻血,他就着手指擦了擦:“我说了要和你们好好谈谈呀,他们都被我叫走了。” “宝宝……不要这么对我,我是真心想和你聊天的。”他腻歪地、夹住嗓子可怜地呜咽。 “放我们走,我对你没兴趣。” “……你会对我,有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