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真心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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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飞狗跳的一晚过去,姬昌急火攻心,需要卧床静养。 姬发守在病榻前,自责不已: “爹爹,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受苦。” 姬昌靠在床头,披散的头发与苍白的嘴唇显得有些枯槁,他微微摇头:“吾儿无需自责,你们……” 他顿了顿,“你与世子是何时……私定终身?” 对于一个注重道德与礼仪的社会来说,婚前行过床笫之事,已是出格,更别提两人还弄出个孩子。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人家都是丑闻,何况姬氏乃是望门贵族,殷郊更是皇室中人。若叫外人知道,更是令家族蒙羞。 君子以正,贵在省身修德。纵使二人情如匪石,也无法改变所犯之秽行。 姬发自知身犯大戒,将与殷郊如何山盟海誓、如何意乱情迷、如何失去孩子,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不敢有任何隐瞒。 “唉——” 姬昌长叹一口气,沉重道:“这都要怪我,只知体察民情,对你的成长有所疏忽。若是我一直在京,或许,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爹爹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自己不好……”姬发跪下,一边委屈地流眼泪,一边道:“是我未经仔细斟酌,只顾自己逍遥享乐,才造成这样的后果,白白叫您和兄长蒙羞。” “……起来,你快起来。” 姬昌抬起胳膊,努力握住儿子的手,虚弱道:“你身子尚未复原,应多注意才是。” 姬发乖乖起身,摇头道:“父亲放心,我已经好了。” “……” 可怜姬昌,年近六旬还得关切幼子小产后的身体,绞尽脑汁,才委婉问道:“这些日子可有大夫把脉,怎么说的?” “大夫说我身体结实,早已无大碍,也无需像其他女子一般静养。只是殷郊心思缜密,怕我有恙,才一路过度呵护。若不是我实在想回西岐,他甚至想让我在云州静养至年节。” 提起爱人,姬发抿了抿嘴巴,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父亲,孩子一事都是因为疏忽才会发生,您、您千万别怪殷郊。” 别怪殷郊? 殷郊不仅使姬发身心俱损,被迫离开战场,失去建功立业实现梦想的机会,更不慎令那未出世的孙儿离去。任何人都会心怀芥蒂。 看着姬发脸上的泪痕,姬昌沉默半晌,嘶哑着声音问道:“世子现在何处?” 姬发愣了一下,搞不清父亲的想法,小声说:“我让他带着护卫,先去驿站住。” 姬昌道:“……远道而来的客人,哪有住驿站的道理。” “你去叫你哥哥进来。” 过了会儿,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伯邑考走进房中:“父亲。” 姬发垂着头,不敢看伯邑考,更不敢和他说话。 “考儿,”姬昌缓慢道:“你去安排人,收拾几间屋子,请世子来家中住。” 姬发与伯邑考一起愣住了,迟疑片刻后,伯邑考颔首:“……是,父亲。” 传承百年的姬府坐落于西岐城中心,与知府、总兵府邸邻佑,看起来宏伟非凡,内庭苑修更是精美。 经下人指引,殷郊穿过巍峨的石柱门楼与数不清的长廊,走到一处僻静的院子。姬发负手立于庭中,显然等候多时。 虽然只是一个晚上没见,二人却恍若隔世。 姬发嘟起嘴,委屈地扑进殷郊怀里,道:“兄长是故意的,这间客房离我的院子最远。”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天上的牛郎织女隔着银河,他们隔着父兄的屋子,但凡想相会,都会被发现。 不久后,伯邑考走进院子,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面色不虞。 “小发。” 姬发连忙松开殷郊,手足无措:“哥哥……” 伯邑考走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温和道:“我让厨房熬了补汤,你先回去喝了暖暖身子。” “可是……” 在伯邑考看不见的背后,殷郊小幅度摇了摇头。见状,姬发只好冲着兄长点头:“我知道了。” 姬发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殷郊恭敬行礼:“考兄长。” 伯邑考淡淡道:“殿下贵为世子,臣怎敢受此大礼。”话虽如此,他却未有任何阻止的动作。 “您为姬发长兄,应该的。” 他顿了顿,又问:“兄长,伯父情况如何?我能否去……” “不必。” 伯邑考直截了当打断他的话:“吾父身子虚弱,再也受不得刺激。” 殷郊自知理亏:“……是我未考虑周详。” 伯邑考不愿看这个闹得全家鸡犬不宁的弟夫,扭过头去,望着檐上的琉璃瓦,道:“我父亲的病,还缺几味药材。” “兄长请说,只要是这天下有的,我都能办到。” “是产自怀庆府的四大怀药。” 四大怀药,乃指怀山药、怀地黄、怀菊花、怀牛膝,一直都被列为皇封贡品,岁岁征收。 殷郊点头:“我马上叫人去办。” 伯邑考神色缓和了一些,又道:“一切病生于心,心病还须心药医,殿下可明白?” 殷郊想了想,还是决定摇头,“殷郊愚钝,劳请兄长说明白些。” 伯邑考道:“我父亲在乎的,无外乎姬发幸福。昨晚你字字珠玑,但未来究竟将与姬发如何,不在于世子身份,而在于你自己。” “……我明白,”殷郊虔诚道:“请伯父兄长放心,我对姬发真心可鉴。” “真心可鉴?” 罕见的,伯邑考嗤笑一声:“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嘴上功夫,无痕无迹。” 殷郊顿时大惊:“兄长为何这么说?我对姬发的情义无愧于天,不怍于地,我们是真心的。” “……”伯邑考转过身,眉间隐隐有愠怒,“年初时,我相信你所谓的真心,将姬发交予你手,可结果呢?” 结果却造成无可挽回的恶果! 伯邑考后悔极了,他曾说不反对二人在一起,乃是真心实意相信殷郊。可万万没想到,殷郊竟在婚前令姬发怀孕,还让姬发在不曾察觉的情况下,怀着孩子上战场,刀光剑影之外,竟然还失去孩子! 姬发一再解释,这都是因为“不小心”,但在伯邑考看来,分明是殷郊“不上心”! 若是真有心,就不会不顾后果,贪图一时的床笫欢愉,更不会直到小产才发现孩子的存在。 姬发身体特殊,母亲又早逝,从小到大,伯邑考一直对弟弟百般呵护,用细致入微的温柔照拂弟弟成长。殷郊是皇帝嫡孙又如何?身份高贵又如何?他让姬发受苦,让原本活泼好动的弟弟变得郁郁寡欢,眉间时刻笼罩着郁色。这怎么能不让伯邑考生气? 伯邑考深呼吸一下,略微平复心情后,道:“你若想得到父亲认可,就得用行动证明自己。” “……我明白。” 殷郊心知都是自己辜负了泰山大人与大舅哥的期望,微微垂下脑袋,像一条得不到主人欢心而失落的大狗。 “兄长,还请为我指一条明路,我该如何去做?” 伯邑考想了想,道:“我先前说过,一切不在乎世子身份,而在于你自己。我西岐个个是收麦子的好手,你若想做西岐儿婿,不如先到小麦田一起秋收。” “好。” 殷郊未加思索,道:“待今晚亲卫取回怀药,我就将所有护卫遣回朝歌。在西岐,我与千千万万子民一般,万事亲力亲为。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一定向伯父、兄长证明决心!” “……去吧。”伯邑考抬手,唤来下人,指引他去城外姬家的小麦田。 临走前,伯邑考又意味深长地补充:“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叫小发知晓。” “这是自然,请兄长放心。” 西岐城外,金色的小麦田一望无际,暖和的阳光下,麦田迎着风掀起一波接一波的浪潮。走近了才发现,其中有部分麦田已经结束收成,只剩一片光秃秃的未来得及收的麦秸。 引路的下人道:“公子,府上大部分田都收得差不多了,还剩几家佃户,我这就带您去。” 殷郊颔首:“嗯,辛苦你了。” 下人领着殷郊进了金色的世界,穿过到膝盖高的小麦与数不清的田埂,终于到了目的地。 “李大婶,你们家收麦还缺人吗?我受我家公子吩咐,带了个人来。” 田间弯腰忙活的人群中,站起一名中年女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高声道:“既然是姬家公子安排的,不缺也得收下!” 李大婶眯着眼睛,走近了些,仔细观察殷郊。 不知为何,殷郊下意识挺直腰板,像接受检阅一样紧张。 片刻后,李大婶后退一步,摇摇头:“不行,我这儿不能要。” 殷郊蹙眉:“为何?”他看了看自己结实壮硕的胸肌与胳膊,有些莫名其妙。 李大婶道:“这位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身上穿的衣服抵得庄稼人几年的收成,一定非富即贵,我怎么敢收下做工?” “……” 下人看向愣住的殷郊,不知该怎么办。 殷郊抿了抿嘴唇,道:“大婶,你有所不知,我下田收麦并非一时兴起,全是为了我那未过门的妻子。” “?” “若我想正式提亲,必先学会割麦子,否则连泰山家门都进不了。所以我才来此处讨教。” 李大婶乐了:“……你老丈人的要求可真够别致的。”结亲不看聘礼大小,反而要女婿学会劳作割麦子,真稀奇。 见事情有转机,殷郊马上道:“我也不要工钱,只希望大娘能留我到秋收结束,让我好回去向大舅哥交差。” 李大婶纠结再三,最终点点头:“……行吧。” “公子如何称呼?” 殷乃国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殷郊脱口而出:“我姓姜,名郊,大婶随意称呼。” “行,那我就叫你姜小哥。”她引殷郊下地,往他手里塞了把镰刀。 其他割禾的人见到这么俊的生面孔,也一直好奇地张望。 李大婶喝道:“快干活,中午吃饭有的是时间给你们看!” 其他人笑了笑,又重新低头弯腰,开始新一轮的割禾。 “这块田已经用铁耙扫平,现在需要用镰刀把麦子全割下来。”李大婶一边嘟囔,一边带着殷郊往深处走。 殷郊道:“烦请大婶示范一次,我怕第一回下手出现纰漏。” “嗐,不麻烦不麻烦,你就瞧好了。” 李大婶弯腰,左手拢住麦稞,右手的镰刀紧贴麦根用力一划,一捧小麦就落了地。 “你生得人高马大,干起活来一定麻利。” 殷郊笑了笑:“希望如此。” 迎着温暖的阳光,殷郊弯下腰,握紧小麦,试探着割下一捧。连续试了几次后,他果然变得手脚麻利,像打仗冲锋一般,一往无前将一整拢麦稞割完。 “看我说得没错吧,你的动作够迅速。” 李大婶拿出泡过水的茅草,教他将割下的麦子捆好,整齐地放在一起。 “等把麦穗全带回家,还要用连枷打谷,不过姜小哥头一回来就不用了,能帮我们一起割完整秋的麦子已经够辛苦你了。” 殷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露出个微笑:“哪里。” 他回望自己割完的一拢麦田,上面残留着整齐麦秸,心中升起一股暖流。知道一件事与亲身经历过是不一样的,这一刻,殷郊真正明白,沉甸甸的收获,会给百姓带来多么大的满足与幸福。 中午,殷郊直起发酸的腰杆,与其他人聚在一起等待吃午饭。 李大婶的丈夫携两个孙女来田间送饭,殷郊接过小女孩给的东西,一言不发。 他手中的窝窝头藏着小咸菜,是小女孩特意放进去的,这让殷郊心酸不已。 “姜小哥,吃啊,是不是吃不惯?” 殷郊摇摇头,大口吃进金黄色的窝窝头。 李大婶的儿子见殷郊气度不凡,转了转眼睛,谄媚道:“我们这儿没有好酒好菜,叫公子受委屈了。” “哪儿的话,我与大家一样。” 殷郊想了想,又道:“我在外行军打仗时,也曾经历过围困的日子,现在能有管饱的饭吃,已是满足。” “原来姜公子也曾入伍。” 断了一条腿的李大爷瞪大眼睛,有些兴奋,“不知是跟着哪位将军?你这么强壮,一定立过不少战功吧?” 殷郊顿了顿,含糊其辞:“有幸跟随寿王一起,我就是个小人物,没立过什么功劳。” “哎呀,这不是巧了,我也曾在大将军麾下效力!” 殷郊愣住,就听李大爷滔滔不绝: “想当年,我随大将军一起于剑门关击退叛军,我的腿也是在那一仗中没的。将军不仅治下严明,用兵更是像神一样出其不意。而且,他对我们这些伤兵也好,发放的抚恤金比官府给的翻出两倍还要不止。” 李大爷感叹:“要不是有大将军,我们家的日子哪会过得这么容易。现在能供小儿子读书,逢年过节还能吃上rou,都是托他的福!” 听完,殷郊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在追姜子牙前已经知道父亲贪污的事,为了父亲能活命去追草药,甚至不小心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让姬发受苦。在殷郊心中,父亲始终是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可现在,他却从一个普通的退伍老兵口中听到完全不一样的评价。 他想,父亲……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那些沉淀在心底的孺慕之情仿佛又重新浮起来。殷郊吃着窝窝头,感觉口中慢慢回甘,但他不敢去想这代表着什么。 一个经历过信仰崩塌的人,能选择的只有逃避。 正如姬发所说,父是父,子是子。他只需要做好自己,旁的,就都留给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