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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膝盖上放着一本册子,风将书页吹的沙沙响,而男人阖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看见那只小黄鸟局促的站在窗边,丝毫没有他刚刚闯关时的英武。 殷成澜手抵着下巴,见它毫发无伤,说:“连大总管的六隼长空阵似乎也不怎么样。” 灵江别开视线,点点头,喉咙滚动了下:“嗯。” 这时,连按歌才喘着粗气跑进来了,看见窗台的小黄毛,糟心道:“你怎么上来的?” 灵江冷冷清清道:“飞上来的。” 连按歌:“不可能,阿青能闯出我的六隼阵是因为那是神鹰,你怎么也能破?不成不成,你回去,我要亲眼看一遍。” 灵江没吭声,把小翅膀往后一背,把他的话当放屁了。 一旁的殷成澜翻过一页书,抬起眸子望着一本正经的小东西,忽然也有点好奇,便说道:“我倒是也想看看。” 灵江一愣,刚好和他对视上,目光轻轻一碰,他便主动错开了,于是走到窗边,展开翅膀,低声说:“那我飞给你看。” 说完便要飞走,殷成澜没料到他会这么痛快答应,心里微微一讶,还当他会对待连大总管那般给他甩脸,殊不知小黄鸟格外开恩,待他与众不同。 “先等等,你过来。” 被猛地叫住,灵江在窗台打个旋,飞到了桌边,寻了个离殷成澜不近也不远的地方站住,小圆眼转了两圈,最后才落在男人的脸上。 殷成澜扬起手里的账册:“既然你通人性,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灵江眼里一暗。 每一只送过信的信鸟都会被建立一本行信簿,里面记载着这只信鸟从开始行信的次数、放飞时间、来往地点、行信内容以及携信归巢的时间和成败,驭凤阁里的每一只信鸟都有,这就好比是朝廷大臣的簿书,记载了功绩和生平。 灵江自然也有,只不过他的行信簿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那一次次迷路迷到爹娘都不认识的方向,那一条条拖拖拉拉迟迟不归的记录,那一回回跟别的小鸟打架斗殴的罪行史,真是罄竹难书。 殷成澜让他今日再来,便是为了令人取灵江的行信簿给他。小黄鸟脚腕上的铁环有编号,能很容易便找到对应的字舍,得到关于他的信息。 看罢灵江的行信簿,殷成澜竟然还没变了脸色,依旧沉静如水,连眉梢都没抽搐。 就凭这一点,灵江敬他是条汉子。既然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已经暴露,灵江也不解释,就等着殷成澜怎么回答。 殷阁主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将行信簿合上放到桌子上,一只手搭在桌边有规律的敲打着,他上下将灵江打量了一遍,说:“你若想让我训你,并非不可,不过经我手者非凶禽神兽不可,而你又会什么?” 灵江昂首挺胸,露出毛茸茸的肚腹,自以为神赳赳气昂昂:“我会说话。” 殷成澜摇头:“我有一只鹰能飞越茫茫雪原三十日不落地,你可会?” 灵江扇了下翅膀,显然不能,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我会说话。” 殷成澜又问:“曾有一只飞鹄纵横飞十座山川携要信三万里归巢,你可会?” 灵江很执着:“我会说话。” 殷成澜继续说:“驭凤阁里天字舍里的信鸟哪一只放出去都能穿云入雨渡江越海不归巢不死,你又可会?” 灵江斩钉截铁道:“我会说话。” 殷成澜:“……” 他看了那小鸟一会儿,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真心的笑容:“哦,你会说话,你也只会说话。” 听见最后一句,灵江眼睛微微一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有耐心的鸟,念在殷成澜这三个字曾在他心里多年逡巡不去,才耐着性子陪他说到现在,听他这一句的语气,那句还未回答的话不已有了答案吗。 灵江的眸子慢慢变冷,心里想到,真是惯着你了,什么叫只会。 他绷紧身子,几欲转身就走,但终究心里不甘心,将头一抬,跳到里殷成澜更近的地方:“你的海东青出十万神鹰不假,可若有二十万鹰,就会有第二只海东青出现,所以它并非当世无双,但不论将来会有成千上万的神鹰飞鹄相继而出,天底下却只有我这一只鸟能说人话。” 他说完,殷成澜还没表示,连按歌便叫道:“会说人话怎么了,我也会说。” 灵江对着殷成澜尚且还能忍着几分脾气,听连按歌叫唤,就立刻将凛冽的目光对准他,就差用眼神冻死他:“大总管真把自己当鸟看,是不怎么样,但比起只会学舌的傻鸟好多了。” 连大总管人前人后挂着两张脸,见谁都先三分笑,自以为温和的不得了,哪知一见灵江也误终身,不过是误了笑面老狐狸的那个身,怎么都叫他憋不住,不知道虚与委蛇四个字怎么写,就恨不得一张嘴就能杠死灵江。 他刚准备张嘴怼过去,就见殷成澜一抬手,到喉咙里的话骤然掐断咽了回去,把整张俊脸可憋成了青紫,只能委委屈屈的站到轮椅后面。 殷成澜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通人性能说人话的确是你的本事,是千万鸟乃至于阿青都没有的本事。” 灵江惊讶的斜眼看他,心里忿忿不平的气顿时散了个精光,甚至还有点想冒泡,他心道,不然还是继续惯着吧。 “那阁主的意思是?”灵江谨慎的问,仰高了小脑袋。 殷成澜放在桌上的手摊开,示意灵江抬爪上来:“让我看看你的脚爪。” 他的手修长,指节分明,手心有薄茧,靠近手腕的那一截上布着许多细小的旧伤疤,像是被什么抓出来一样,灵江看出那是飞禽降落在他手腕上时利爪给挠的。 灵江并不跳到他手中,而是抬起一根细爪犹犹豫豫的放到他食指指腹上,露出箍着铁环的地方。 殷成澜半大孩子那会儿,也曾会掂着画眉鸟等这种莺莺燕燕羽毛艳丽的莺雀把玩,不过近些年接触的都是鹰隼这类的凶禽,已经很久都碰过这么柔呼呼的小东西。 和鹰隼利爪如钩粗粝磨人不一样,这只小黄毛的鸟爪几乎只有春日里柳树新抽的嫩枝条一般粗细,他伸过来的那只上被一块锈红色的脚环圈着,脚环的棱角打磨的很是粗糙,戴的也不够仔细,飞行的时候大概不受影响,但用脚爪行走,脚环的边缘便能嵌进血rou里,磨出血口子。 “不疼?”殷成澜大致检验了下他老旧的伤疤,判断小黄毛整体素质是否真有行信簿里记的那么惨烈。 灵江嗖的一下抽回脚爪,不大适应被人碰触,抖了两下丫字样的爪子:“还成。”停顿了下,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疼。” 殷成澜没料到他还是个文化鸟,于是多赏给了灵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