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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照耀我一百次

    

月亮照耀我一百次



    顾音出入过的高档餐厅自然不少,但跟锦伦比起来,确实相形见拙。

    今天她是自己开车来的,停在门口时就有礼宾员过来协助泊车,然后换乘酒店内部专用的摆渡车去往目的地。

    这里占地足有四百亩,园林式的幽静独栋楼房,内设餐饮与客房,根据「七上八下」的寓意,便以数字七最为显赫。

    能在酒店七号楼的包间吃饭,光是有钱远远不够,不乏有富商大贾一掷千金想要预定「开阳厅」来彰显地位,奈何这间包厢是常年预留给市委接待办的,不对外开放。

    然而此刻她就置身于这间尊贵异常的包间内,圆桌的对面坐着方廷宇。

    红酒已经醒好,显然他是十分确定,今晚邀请的嘉宾会到场。

    "顾小姐,又见面了。"光从外表上看,方廷宇绅士十足,点头和微笑都恰到好处,只是那双阴鸷的眼睛,偶尔会暴露出此人的邪气。

    他抬手示意,十分钟内,所有的菜肴就已经上齐。

    "我很高兴,你愿意过来陪我吃顿饭。"屏退了所有的服务员之后,方廷宇主动为顾音倒酒,他脸上挂着笑,"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简单吃顿工作餐吧。"

    工作餐是接待办内部的叫法,通常是五十元一位的标准,顾音从前同政府打交道,也受邀吃过工作餐,但今晚的规格,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个餐标。

    就拿今天的头道乌鱼蛋汤来说,色泽清如泉水,酸不见醋,辣不见椒,很是开胃爽口。

    顾音只浅浅抿了一口,脑子就不受控制地蹦出个念头——

    和讨厌的人即便是吃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般无趣。

    还不如吃碗麻辣烫自在。

    她忽然想起在那家「好难吃」,顾言商挽起袖子煮麻辣烫的样子,连自己都没察觉,嘴角已经微微上扬。

    "顾小姐,我敬你一杯。"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笑容,方廷宇备受鼓舞,端起面前的酒杯朝她示意,"感谢你赏光。"

    顾音放下勺子,神色平静地拒绝:"不好意思方总,我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恐怕不能喝酒。"

    方廷宇眼神中闪过一丝愠怒,然而他在顾音察觉之前迅速收敛起来,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那就不勉强了,没关系,我今晚是走路来的,那我还是先干为敬。"

    说罢,他将一杯酒全数喝了下去,又给自己添了一点。

    饭吃到一半,方廷宇的手机响了,他示意了顾音之后,就在包厢内接听。

    "什么?!好的……好的!我马上赶过来!"

    方廷宇的脸色变了:"顾小姐,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送我去人民医院一趟吗?我mama炖汤的时候烫到了手,现在在医院。"

    事出突然,顾音来不及拒绝,只得应承下来:"好的。"

    开到一半等红灯时,她忽然有点后悔,凭方廷宇的身份,酒店肯定愿意出专车送他,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也可以打车过去,从锦伦到人民医院,少说四十分钟。

    她还要跟这个人相处这么长时间,想到头就有点痛。

    方廷宇不知道怎么回事,目光平视着前方:"小的时候我爸爸工作很忙,家里就只有我和mama两个人,我去美国读大学之后,她就有了阿兹海默症前兆。"

    听他说起自己的母亲,顾音心事重重地踩下油门。

    副驾驶上,方廷宇仍然在自顾自地说着:"后来她的症状严重了,我爸爸想把她送到精神病院,所以我才从美国回来。"

    "回来了之后我才知道,mama忘记了所有的事,却还是记得我要高考,每晚给我炖一碗汤,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烫到了手。"

    顾音难得态度温和地对方廷宇说道:"别担心,人民医院急诊科处理烫伤很好,而且方书记的家属,肯定会有专人照顾的。"

    方廷宇的眼神黯淡下来:"可惜,我爸爸对外却只说,这是家里的保姆。"

    说完这句话之后,一阵长久的静默。

    车仍然缓缓行驶着,顾音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微微颤抖,

    抵达了人民医院,顾音主动将车开到了急诊楼门前的停车场,好方便他尽快过去。

    临下车前,方廷宇的手搭在门把手上,他顿了顿,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药,递了过去:"顾音,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占有你。"

    "这是……"她看着手心里的那粒药片,似乎有疑惑,却又很清晰地知道它的作用,手心渗出了汗,颤抖得更厉害。

    方廷宇深吸一口气:"这是顾总给我的,对不起。"

    顾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车的,方廷宇大概真的很担心他mama,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她最后是怎么跟他道别的?

    是说了"没关系",还是说了"谢谢你"?

    她记不清了,脑子里像乱麻一样缠绕,然后狠狠将那粒药扔在地上,踩得粉碎还不够,又从车上拿下一瓶矿泉水。

    拧开瓶盖,把那药粉冲得稀碎。

    空荡荡的露天停车场,顾音就那样蹲在一大滩水旁边,眼泪也啪嗒啪嗒地落。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蹲了多久,也许有一生那样漫长。

    一道阴影落在了头顶,她茫然地抬起头。

    是顾言商。

    没有安慰的话语,也没有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顾言商只是伸手捞住她的肩膀,轻轻松松就把她拽出了狼狈的泥潭。

    脆弱的外壳在这一瞬间崩裂,顾音再也忍不住,把眼睛埋在他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