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似是故人

    沈嫣没有坐沈彻的车，她去上班之前得先去趟法院送一份资料。沈彻没拆穿她的借口，搂过她亲了一下，自行开车去了律所。

    沈嫣去法院送完材料，开车回到律所，正好看见沈彻的车从地下车库开出去，她稍稍松一口气，停好车，坐在车里给陈薇薇打了一通电话。

    “今天所里有活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声暴喝：“有！干不完的活！赶紧上来帮我一起复印！”

    通话被迅速切掉。

    沈嫣盯着手机无语了一会，听她的语气就知道今天居家办公的想法又落空了。

    陈薇薇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人同系不同班，学的都是民商法。

    不同的是沈嫣在中外合办的涉外班，大三那年有出国交换的机会，代价是每学期期末的背诵量比其他班的同学多出两倍不止。

    陈薇薇读普通班，大学四年过得还算轻松愉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毕业那年没能通过法考。

    两人同年毕业，同年进竞达，沈嫣有证在手，自然是实习律师，陈薇薇没证没案源，只能先做团队秘书。

    去年沈嫣挂证期满，成为执业律师，陈薇薇主观题再次败北，含泪再战一年。在沈嫣狭窄的交友圈里，陈薇薇算是她较为亲近的好朋友。

    沈嫣无奈摇头，对陈薇薇的凶残毫无办法，谁让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和江程之间关系的人呢？惹不起惹不起。

    她快步走进电梯，一边回复群里的工作消息，一边按电梯上楼。现在已经早上十点，写字楼上班高峰已经度过，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一刻，一只手插了进来，沈嫣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开门键，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口站着两个人，伸手拦电梯的是写字楼的门童，他身后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低着头看手机。

    沈嫣莫名有些不爽，让别人拦电梯，自己看手机？

    “你进不进来？”她皱着眉发问。

    男人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门童，直直看向她。

    沈嫣有一瞬间的错愕，不是因为他那张英俊得过分的脸，而是那张脸上隐约有几处她熟悉的线条。

    似是...故人。

    男人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大步走进电梯，低声跟门童道谢。

    电梯门再度阖上，沈嫣独自站在角落，只盯着显示屏上不断上升的数字，心里的思绪却翻飞起来。

    “您是竞达的律师？”男人开口，语气温和，态度亲切。嗓音如夏夜清风，清爽动听。

    沈嫣侧过头，又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神情滞了一下，片刻才回道：“...是。”

    男人笑起来，眼角纹路细细散开，“您主攻什么方向？我们可能有机会合作。”

    沈嫣有些恍惚，连声音都那么像？

    通常来说，面对大客户上门，这时候应该掏名片了，可沈嫣愣着没动，甚至都忘了接话。

    还是男人先从衣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到沈嫣面前：“这是我的名片，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男人礼貌颔首，先行一步走了出去。

    沈嫣回过神，跟在他身后走出电梯。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沈嫣低头看手里的名片，“方亦驰，”她下意识念出声。

    姓方啊。

    明眸瞬间泛起涟漪。

    *

    沈彻回来的时候，沈嫣还在听陈薇薇抱怨现在的法考题出得有多变态。

    她一边听，一边给打印的材料钉钉子，时不时回两句，大部分时间都是陈薇薇在说，她支个耳朵听。

    陈薇薇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端起奶茶喝一口，润润嗓子，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胳膊肘顶了顶沈嫣的手臂。

    “嫣嫣，你还记不记得方教授？他讲得是真好啊，人又长得帅，当时他的课堂堂爆满，我们这些正经选了课的都挤不进去...”

    沈嫣眉头一皱，平静的神色终于起了些变化。

    她默不作声听着陈薇薇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手下动作默默加快。她“啪啪”几声钉完剩下的材料，按顺序摞整齐递给陈薇薇，淡淡回道：

    “我记不得了，我大三出国了一年，没怎么听过他的课。”

    陈薇薇目露惋惜，“那你可真是遗憾，我们都上了他三年的课，你们班好像只有一学期能选他的课？”

    三年？

    沈嫣喝了口奶茶，嗓子有些甜腻腻的痒意。

    她拧了拧眉，看向陈薇薇：“怎么会是三年？你们不是大四还有他的课吗？”

    是他当初自己说的，等她交换完回来，他还会在学校等她。

    “不是啊，”陈薇薇诧异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他教完我们大三就离职了，大家当时都可舍不得他了...”

    沈嫣敛眸，睫毛轻颤，含糊回道：“...我记不得了。”

    确实不该记得。那一年她写毕业论文，找工作，在几个城市间来回奔波，做不完的笔试和面不完的面试，仅存的一点心力都被就业市场寒冬搓磨干净了。

    陈薇薇见她脸色不太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摸到一手冷汗，“嫣嫣，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她把沈嫣怀里的材料全部抱过去，有些歉意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请假来着？都怪我，让你上来跟我一起复印...”

    沈嫣扯扯嘴角，冲她笑了一下，顺手接过她的奶茶，轻声道：“我没事，就是最近活太多了，累着了，走吧，先把材料拿过去。”

    她刚执业一年，又是高伙亲自带她，熬夜加班是常事。

    陈薇薇不疑有他，抱着材料一边走，一边装怪安慰她：“我就是想像你这么忙都不行啊，我没证啊，每天做这些打印复印开发票的活都烦死了...”

    在她的抱怨声中，沈嫣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唇角添了一抹笑色：“今年一定过，过了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办公区域，陈薇薇忙不迭把材料给另一个律师送过去，沈嫣放下奶茶，抬头看向高伙办公室。

    沈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透出两个人影，应该是又有新业务找上门了。

    沈嫣目光锁定案头一堆没审完的合同，只觉心力交瘁，当下便掏出手机给律所hr发消息：“雪姐，我们这严重缺实习生啊。”

    附上三个sos的表情。

    再不来实习生分担一下工作，她真的要猝死在办公桌上了。早听闻律所不是人呆的地方，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畜生用，沈嫣只觉得自己连畜生都不如。

    白天给老板干活，晚上陪老板睡觉。

    这都什么日子啊。

    还没等到hr的回复，沈彻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沈彻笑着走出来，对身后的男人说：“方总，给您介绍一下我们团队的律师，这边请。”

    沈嫣下意识起身，对上沈彻的目光。沈彻果然带着男人先行走到她面前，“这位是沈嫣沈律师，我们团队的骨干。”

    男人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微挑了挑眉，伸出右手，态度友好：“原来是沈律师，刚刚在电梯里就见过了，我是方亦驰。”

    沈彻很少会主动带客户来认识律师，他这般主动，很明显这是个超级无敌大客户。

    沈嫣眨眨眼睛，迅速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伸出手握上去，“方总，您好，刚才在电梯里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您别介意。”

    方亦驰低低笑了两声，大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很快放开，“沈律师年轻有为，以后一定大有前途。”

    这种恭维的话她在酒局上听过不下数次，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莫名让她耳膜一颤。

    可能是这把声线...实在太像故人。

    “方总过奖了。”她收回手，唇角的笑容慢慢淡下来。

    男人的掌心温热有力，微烫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的皮肤上。她不由蜷了蜷手指，仿佛想抓住点什么，又什么都没抓住。

    沈彻瞥过她一眼，轻轻皱了下眉，碍于方亦驰还在场，他没对她说什么。

    可方亦驰一走，沈彻就来到她办公桌前，屈指轻轻扣了扣她的桌子。

    “来我办公室。”

    陈薇薇刚从另一位律师的办公室出来，见她被脸色不大好的沈彻叫去办公室，以为她又要挨训，隔空飘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

    沈嫣对她勉强一笑，跟着沈彻走进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