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精神状态哪里不好了?）
约瑟被一阵单调循环的音乐吵醒，还有震动的嗡鸣声。他睁眼发了会儿呆，发现源头是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手机。他记得很久之前自己就把这个东西塞在抽屉最下面了，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虽然约瑟不太会摆弄现代科技，但是接电话还算熟练，他两眼盯着天花板，把手机滑开放在耳边。 “嗨？感觉怎么样了，能听清我说话吗？你睡得太久了，我不知道你上次进食是什么时候，如果还能起来的话我在冰箱里留了食物。等我忙完了再去看你……约瑟？”话筒对面的人明显很忙碌，语速不自觉地放快，还伴随着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因为长久没有得到回复，对面才截住了话头，叫了声他的名字。 约瑟翻了个身，把手机压在自己和床之间，让冰凉的电子设备紧贴着自己的耳朵和脸，然后他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 提姆也从监控里确认了约瑟的状态，他短暂地停下了工作，揉了下发酸的手腕，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说到：“刚才我语速有点快，你听清了吗？你该饮水进食了，试试能不能起来，不行的话我等会儿就过去。” 约瑟空闲的那只手在床上乱按着，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爬起来，他晃晃悠悠地下了床，随手抽出来一件黑袍披在身上。 他走得很慢，扶着墙往外挪动。提姆隔着监控看得有些心惊胆战，所幸直到约瑟摸到冰箱时也没出什么意外。 约瑟现在对饥渴很迟钝，他摸了摸自己干涩的唇，又按了按腹部，黑袍比往常更空荡。他拿出一份三明治和橙汁，晃到餐桌前，缓慢地进食。 他现在做什么都很慢，精力和体力不足以支撑他以正常的速度运转，就连思维都要迟钝许多。或许也有被疼痛干扰的原因，不过进食之后约瑟感觉似乎强了一些。他伸手把盘子和杯子退远，趴在餐桌上，盯着空气出神。 他试图将现状捋清——这并不困难，在他瞬移回房间晕倒在床上之前的过程非常明晰，最令他困惑的只能是不知道何时回来又何时离开的提姆，以及对方那个明显带着关心的电话。这会让约瑟产生一些过于不必要的错觉，叫他觉得自己和提姆之间还没有完全完蛋。 上次出现这种错觉是他感觉即使是寄宿在姨母家也还不错，没有多久mama就在跟那群邪教徒的对抗中扑倒，并且没有像他这样好运地爬起来。 约瑟从来不觉得自己算一个幸运或聪明的人，他的生活总是在不断地被搞砸、搞砸、持续搞砸。有时候是因为坏运气，有时候是因为他的愚蠢。最要命的是他时常注意到自己的愚蠢但是几乎未曾改正，多数时候是他不在意后果，唯一一次是他想不出比起愚蠢更好的出路。如果说在囚禁提姆的几小时之后、准确来说是提姆醒来并质问他之后，约瑟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以及产生了后悔的情绪，但是相比于此他对将受伤的红知更放走这件事更加抵触，于是他做出了另外一个愚蠢的决定。 也许试图用服从与性去表达爱意才是他的原罪，约瑟失败的直接诱因是他将这两件事都搞砸了。 想到这儿他就有些喉咙发紧，或许他需要一杯水冷静一下。约瑟站起来走进厨房，在把水倒进杯子里之前他把水壶打翻了，他才发现里面一滴水也没有。不过厨房里还放着矿泉水，像各种速食食品一样为约瑟这种很随便地养活自己的人提供着维持生命的物质。约瑟拧开瓶子，瓶盖从他的掌心滚下去，溜进柜子底下。约瑟弯下腰寻找瓶盖的去路，然后他在计划之外的趴在了地上，并且暂时爬不起来。 他对着黑洞洞的柜底发呆，瓶盖藏在哪儿了他完全看不见，黑暗模糊了他的认知，也扩大了他的想象。约瑟想如果将厨房这边的魔法撤去一些，会不会来一些老鼠在这里居住。他并不排斥这些生物，甚至有计划在未来养几只优质点的，聪明的话可以当助手，没有脑子就当宠物消遣，如果连外貌都不过关的话就只能做实验样本。不过人类似乎并不喜欢老鼠，所以约瑟还是决定让厨房保持清净。 他的脸贴着的那块地砖并没有改变多少温度，可能是因为约瑟的体温跟它不相上下。突然约瑟感觉到他的脸脱离了冰冷坚硬的兄弟，视线也拔高，从柜底看到了桌面。从站着到趴着的运动让他的身体更僵硬了，在脱离地面好一阵之后他才把头转了回来，此时他已经被从厨房转移到客厅。他看了一眼提姆，不怎么快速地撇开了视线。 处理有关约瑟的事情时，提姆的心情就会变得复杂，他的聪明才智也时常显得捉襟见肘。 原本提姆想在约瑟睡着之后再来，他在避免两人的直接会面。在搞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提姆也不想让约瑟产生更多似是而非的误会，这对两人都没有好处。 但他不能在看到约瑟在餐桌上趴了一个小时之后还毫无反应，即使约瑟还在眨眼，证明他尚且保有意识，但他现在就像一团迷雾，任何的负面状态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或许需要更多的东西来监控他的状态，监控能看到的太片面……提姆在赶来的路上思考，然后从厨房的地板上把约瑟捞起来。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约瑟还没有完全把老鼠从脑海中驱赶出去，便又开始因为提姆的再次出现而困惑焦虑。提姆想得就更多更纷乱了，他不得不将一些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从脑子里挥出去。此时在他脑中占上风的事情竟然是在小丑的遇难战场到底有多少血是约瑟的、多少是小丑的，因为现在约瑟轻得像一片羽毛，过分宽大的黑袍裹着他羽管似的身体。 担忧、烦躁、尚未变质的爱和不合时宜的理智，生活和命运这两个糟糕的擅长灵机一动的蹩脚厨师把提姆·德雷克烹饪得乱七八糟。他颇为自暴自弃地产生了逃跑的想法，一个最最低级、粗陋、实在算不上正确的方案。 然后他还试图寻找一个同样简陋的理由来美化他的行为：“我……还有工作，晚点再回来。”太蹩脚了，太尴尬了，提姆·德雷克，你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吗，你聪明的大脑不转了吗，真是该死，话已经说出去了。 巫师转头看了一眼沙发或者地板或者别的东西，他突然站了起来，提姆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约瑟顺势揪住他的袖口，捏在手里摩挲了一下。 提姆看出约瑟似乎有话要讲，他等着他是要缓解现在的尴尬还是让情况变得更僵硬。 约瑟想咬自己的手指，但他有点没力气抬手了，他改成轻咬自己舌头。提姆了解他的习惯，忐忑但耐心地等他。 “那什么，呃。”约瑟现在说话倒流利很多了，“我十岁的时候，我的表姑婆在跟海豚享乐的时候被鱼枪射中了，她的第三任丈夫是个颇负盛名的药剂师，本来我的表姑婆只能再活一天，因为他的药坚持了半个月才离开。” 约瑟的思维比较混乱，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跑偏，赶紧补充到：“我是说，她多活了半个月，最终还是要拥抱死亡，所以……” 提姆忽然理解了，他想，确实如此，约瑟是个对待感情不冷静的人，如果他也藕断丝连柔弱寡断，他们的关系只会越缠越乱。就像强行拖延死亡一样，有时候除了徒增痛苦再无他物。 他心里有些无名火起，他似乎感到了被指责，但这不是怒火的源头。约瑟说起这个，是否是让他不要再来，是否是将他从他的心中彻底剥离了？他曾经那种狂热地对他诉说爱意，事到如今也放下了吗？将那种深刻的爱剜出是否会流血，就像那天的床单一样糟糕？ 提姆又感到了挫败，难道反而是他放不开手吗。他已经没法自欺欺人，他的动机不全是出于担心约瑟的身体。这是一场意外，也是给他一个借口，让他修复两人之间裂痕的机会，但现在他似乎失去这个机会了。 他握住约瑟扭着他袖子的那只手，狠了狠心，把那块可怜的布料解放出来，冷着脸说：“如果你不希望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约瑟刚还在思索自己准备说什么来着，他的思维被自己的话越拐越歪，满脑子都是他可怜的表姑婆。听到提姆这话，他一懵，匆匆忙忙地说：“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约瑟意识到自己的话让提姆误会了什么，他的脑子一团乱麻，暂时想不出补救的话，又不想让提姆带着误会离开。他扯住提姆的胳膊，往前跌了一下，提姆下意识地接住他。 约瑟许久没如此近地看提姆了，他努力地想如何挽留他，行动却快过脑子，一伸头亲了上去。 提姆一时被镇住了，没有马上推开他，就在他犹豫的这几秒，他的舌尖一疼，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 约瑟又迅速松口，他近乎透明的唇上沾了点血。约瑟伸出舌头，鲜红的血珠从舌尖冒出来。 提姆舔了舔上颚，没想到约瑟刚才同时咬了他和自己。 这稍微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将他心中的挫败失望冲淡了点，也让提姆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约瑟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约瑟舔了舔嘴唇，把更多的血涂在上面，他犹豫着说：“我刚才可能说了些多余的事，我最近很容易胡言乱语……我不是在赶你，可不可以多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