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调查】

    有那么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白路斜觉得，自己把厨房所有权给何律，绝对是他一生中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如果还有更错误的，肯定也是因为何律。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何律做饭确实相当不错，这一点在他借住在何律家的时候就发现了。不然他也不会同意让这人折腾自己的厨房。

    当时他还是有点好奇的，如果是在他家、用他的东西、他的食材，何律做出来的东西会不会还那么对他胃口。

    然后他就发现了，好奇心不止会害死猫，还会害死他白路斜。

    但凡系统给何律的任务不是成为他的向导而是暗杀他，恐怕这人早就能够完成任务收工回家了。

    白路斜自己找的家政自然会事事顺着他的心意来，在冰箱里储备的食物都是按着他的口味来的，何律让他点菜的时候，他随心点了一大堆自己爱吃的，而冰箱里正好也有。

    询问之前何律大概就看过冰箱了，查漏补缺之下真的给他做了一桌近乎奢靡的满汉全席。

    当时看得白路斜还有些意外。

    这人不会真冲着当贤妻良母来的吧。

    而且在满足白路斜的需求的同时，控制着每道菜的量，让它们在保证味道的前提下，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浪费。这倒应该是在何律家吃过的缘故，让那人大致能够猜到他的饭量。

    可白路斜还是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夸是不可能夸的，挑不出错他也得怼上几句才能满意。

    于是他说：“你们向导的必修课？”

    说着瞟了桌上的菜一眼，分不清这位跟向导几乎不接触的哨兵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单纯好奇。

    何律只是笑笑，回他：“不是，只是我的一点个人兴趣。”

    “讨好别人？”

    白路斜恶意说道。

    他没被他的话刺到，温和摇头，解释说：“多做几份工作能让我的生活充实一点。”

    白路斜这下是真有点一言难尽了，他相信他当时看何律的眼神肯定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然后他就说出了之后几天都让他追悔莫及的话来。

    他说：“收起你那一套，我对多个钟点工没兴趣。”

    要是让何律对他的一切一清二楚，而他还对他一无所知，那多不公平。

    何律只是愣了一下，随后认真地点了点，语气沉而缓，像是宣誓一般有力，道：“好。”

    倒不是说在那以后的何律就不管他了，又或者是跟他对着干什么的。

    那才不是何律的性子，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一言一行都如同被标尺衡量过的向导只是在那之后，没再那么刻意地照顾他的口味了。

    餐桌上依旧会有他喜欢的食物，不过何律也会给他自己做他想吃的东西，大大方方与白路斜喜欢的菜放在一块，他一下就没那么喜欢了。

    习惯了自我中心的哨兵从来只有别人顺着他的份，就连在家都是请钟点工照顾他的衣食住行、生活起居，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大锅饭”的白路斜，这还是头一次，在自己的地盘，被动地接受“自己正在和别人同吃一桌饭”的现实。

    之前在何律家跟他同桌吃饭是一回事，现在在他家，何律表现得这么适应当自己家一样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都觉得自己再盯着这盘菜，何律就要拿出主人的架势问他“吃啊，怎么不吃”了。

    怕什么来什么。

    何律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的哨兵听起来宛若近在咫尺，仿佛贴着他耳背温柔的恶魔低语。

    “不好吃吗？”

    抬眼正对上那双缱绻的眼眸，无声注视中，隐约还能感受到潮起潮落。

    白路斜眨了一下眼睛才回神，抿了抿嘴，着实没办法在何律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给出否定的答案。

    而且，平心而论，哪怕挑剔如白路斜，也很难在何律的厨艺上挑出错来。

    他仿佛天生就能够抓住每个人感兴趣的地方，无止境扩大、充盈任何人的满足感。

    即使是白路斜并没有那么感兴趣的东西，似乎都会变得有趣起来。

    要是这个人能把所有的植物以及绿色食品剔除出他的菜单列表就更好了。

    也许是从白路斜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他的答案，何律很轻地弯了一下眼睛，没有继续追问什么。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时常发生，莫名其妙地开始，终止于另一个莫名其妙。

    其实他有感觉到短短几天，自己已经非常适应何律的存在了。可能他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坚决地拒绝过这个向导的接近，以至于在对方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他好像能够看到一些属于对方的东西来。

    这和允许对方窥探自己是两码事了。

    当他对何律产生任何一点好奇、哪怕只有一点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可能说断就断来。

    对另一个人的好奇永远是一段没那么容易割舍掉的复杂关系的开端。这样的定理其实对白路斜这样三分钟热度的人而言没那么准确的实用性，偏偏遇上了何律这个更为特殊的案例。在白路斜相当清楚的放纵之下，自然由本人也不清楚此刻究竟能够算是什么样的关系来。

    确实足够复杂，同时没有任何想要放手的意愿。

    尤其当对方是个近乎不存在需求，能够接纳与包容一切之时，哨兵那阴暗而卑劣的破坏欲便更为强烈起来。

    想让他毁坏在自己手上，将每一个裂痕仔细描摹，在这份不会再引起自己之外任何人兴趣的作品之上，烙下自己的烙印。

    但还是算了。

    在他注意到何律确实没有任何足够特别的偏好，却总会准备一点他能够接受可白路斜多少有点抗拒的食物时戛然而止。

    这块人工璞玉其实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完美无瑕。

    只在他面前展示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缺陷，犹如名画缺角，情愿自降身份，被他一人占有。

    想要反应过来这件事并不是需要多么复杂的思考。

    尽管更多时候喜欢凭直觉做事，没那么喜欢动脑子，也不能说白路斜他真的没脑子。所有的信息不过储存在他大脑中待浏览的内容，只要他愿意，他就能随时调动任何一个部分来。

    何律做得还算隐蔽，大概是不常这么使坏的缘故，但依旧是非常何律风格的浅尝辄止、见好就收。

    跟第一次学会挠人的猫似的，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又在快要碰到的时候收回，还要冲你无辜地摇摇尾巴。戳穿他可能还会委屈地说些歪理把你糊弄过去，再用一双清澈的眼眸注视着你无声撒娇。

    白路斜叹了一口气。

    他平等地讨厌所有会给他带来麻烦的生物。

    看起来又乖又听话的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