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　06

    (6)

    餐飲小巷人流中，鄧寄情手鬆鬆捧住離遠的男人撿起遞來的黑色機殼手機，怔怔傻傻茫茫然。她注意得不及時反應還慢，曉得違和感是什麼的時候已經喚不住那抹拐彎消失的人影。

    她張張口出不了聲，最後闔上嘴放棄了。

    鄧寄情翻過手機看正面，沒辦法確定誤拿到誰手機，而她的又在哪裡呢？低下臉，她視線掃了掃周圍地面，再往外擴幾步遠，不論路面還是店家門口等等小角落，都沒有搜尋到她手機蹤影。

    之後她氣餒地點亮手中手機螢幕，對著圖形鎖愁眉苦臉。

    可能是太無助了，鄧寄情抿了抿唇豁出去隨便對點劃過，機主應該不致對她擅自碰手機憤怒？何況她哪那麼幸運能真的開鎖呢──

    「開了！」鄧寄情又茫然又驚奇，難道這機主設定圖形的思維跟她一樣嗎？她半闔眼刻意避開不適宜看見的私人訊息圖片文字等等，點開撥號介面，一數字一數字謹慎輸入，待撥號畫面跳入她自己的手機號碼，才緊張兮兮將聽孔對耳。

    可是直到接通等候完，對方都沒有接。

    嗯？為什麼沒接呢？鄧寄情歪歪臉瞅著跳回待機畫面的手機。

    定了定心，她嘗試撥第二次，結果沒來得及深呼吸作心理建設，那端竟接了！

    「啊，您好。」鄧寄情急急忙忙禮貌問候說明原尾，而且太緊張了，說話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察覺到愈說愈模糊思緒雜亂，乾脆直切重點：「請問您在哪裡？」

    這時候人在熱鬧商場大廳的溫予碩掃了掃樓層標示，邁開步要去找溜走的韓小表妹，接聽電話有點不便利。持拿黑色手機，他猜測到對方這麼問的意圖。

    「人已經有點遠。」他醇厚音線低低道。

    也是直到剛剛手機響，他拿出來看時才發現這不是他手機，所以大腦飛快回憶來到商場前的動向與場景。韓芢溜走途中撞到人然後他撿了掉地上的手機還給無辜當事人，接著剛挪出步腳尖便踢到硬物，又是支黑殼手機。

    他是沒想太多，當下認為掉的是他的手機。

    然而聽到撥電話過來的怯怯小聲，溫予碩就曉得是他們彼此拿錯了。

    「那、那我該去哪裡找你？請問您還在這邊嗎？」女聲小心翼翼，深恐妨礙打擾通訊彼端他休息似的。

    溫予碩望向人來人往的商場出入口與手扶梯，想著小表妹會先有興趣的樓層在哪裡，當然也有可能韓鬼靈精猜到他會找來所以反方向奔別地方了。他眼一挪手一鬆，算了，抓人也不急著這時候。

    「妳很趕時間？」他慢條斯理對彼方女人道。

    「沒、沒……」鄧寄情囁嚅，欲言又止。何只是不趕時間，為了能配合這尊大大神，肯定要把黑的講成白的，趕時間也要說成超級不趕時間的。剛剛她聽出手機對方是那名友善男路人了，對方的氣場真不是蓋的，嚇得她原地埋臉。

    「確定沒趕？」精明的溫予碩挑了挑眉揚出嘴角深意，意外於彼端會摸著良心說謊話，雖然可能基於害怕他的緣故。

    他目光離開商場樓層標示後，朝電梯邁出篤定步伐。

    「等等。」他慢聲說。腦海中漸漸有初見不久的無辜受害女路人的模樣，這時候她可能一臉慌張。溫予碩稍微拿開手機，本來習慣性想點進手機的地圖軟體，但卡在圖形鎖時才想起來兩人拿錯手機了。有點麻煩，幸好他還記得附近地形與店家。「按我說的路來，看好風景，慢慢走。」

    啊？那方鄧寄情微顰了眉一頭霧水。

    怎麼約個換回手機的地方這麼困難複雜嗎？

    「請問您……很忙嗎？」所以才讓她慢慢走邊看風景？鄧寄情小聲詢問。

    「手機是拿錯了，路反正怎麼走都會經過，妳要找過來也需要走一樣的路。」從他所在商場到鄧寄情所在的餐飲集中小巷，已經是跨大半個商圈了，有些設有店鋪的巷弄彎彎曲曲，沒導航和引導大概會迷路。

    那端沒了話語聲，只剩無助的淺淺呼吸聲。

    鄧寄情：哇嗚？

    「妳來不來？」溫予碩態度嚴正氣場迫人，低沉嗓音融於夜色，鼓動著人。

    還能怎麼不來？鄧寄情沒辦法了，垂下臉忙慌脫口：「好、好、好的。」

    於是鄧寄情展開了名為換回手機的尋人之旅，行程由友善男路人溫予碩來安排。並且直到他說了聲往哪方向走，鄧寄情就跟著小心翼翼轉彎，觀察沿街風光，幾乎將乖乖牌好學生貫徹了十足十。

    可是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般通話的費用隨時間增加，鄧寄情覺得不太好。她邊向第一站景點走去，遲疑半會還是堅持徵求了。

    「要不要我先掛斷電話，你再用我的手機撥過來？我怕通話費很高。」

    溫予碩不置可否，隨意逛著商場百貨，對會誠懇問出這話來的那端多了一層新認知，啊，原來她是不貪小便宜，還從不將別人的付出看作理所應當的那類人。

    英挺的臉上轉瞬間帶起一抹深深笑意。

    比起歷任女朋友，這位女路人的精神思想是他見過最特別的。

    「走到哪了？茶店到沒？」溫予碩低啞問，櫥窗旁有店員走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忙介紹，他才曉得因為和她說話而忘了正走馬看花。維持著嚴正表情對店員輕輕頷首婉謝，他快步繼續繞著商場長廊掃看貨品。

    那邊街區上，鄧寄情一直按照男路人的指示走，離開人流最多的餐飲集中巷道後，轉彎完那刻入目所及的，是一片較為靜謐的區域，樹影扶疏枝葉搖曳，雖然晚上天色已黑，店外卻早為路人們點上燈籠燭光，指引方向與光明。

    這是一家典雅的建築店面，吊著燈籠造型的燈罩。

    正好有剛消費完畢離開茶店的兩位女顧客交談著。

    「妳今天選擇的是哪種沖泡方式？我覺得我喝的還算不錯，下次想試試別種。」

    「要不交換下聯絡方式？之後一起來呀？我還有很多甜品想吃的啊。」

    不太懂茶藝的鄧寄情有聽沒有懂，但佇站雅緻茶店前，總覺得人也高雅起來了。如果能稍微聞到一些茶香就好了。夜色裡樹葉沙沙，樹影在鄧寄情地上影子邊跳舞，她倏地縮回探前的身子，就聽到耳畔的友善男路人嗓音。

    「下一站，粉嫰色鬆餅。」

    他指示方向，乖乖牌好學生鄧寄情聽話尋路。

    「我定時間，行程安排是自由活動三十分鐘，」溫予碩揚了揚腕錶對時間，成熟穩重的聲調彷彿是給學生出功課。然而那方一聲不吭陷入摸不著頭腦的欲言又止，所以他率先問了：「妳對鬆餅沒興趣？是不想吃嗎？」

    「我不買！」鄧寄情鼓足勇氣肯定應，音量沒來由大了點。話落後又擔心通訊彼端的友善男路人以為她膽子大了翅膀硬了在挑釁人，才亡羊補牢：「鬆餅是奢侈品，我回家後要睡了的。」

    在商場中持續搭手扶梯向上，步伐悠哉從容卻有一定目的性的溫予碩頓了下，想起不久前看過腕錶時間，沒忍住揚眉勾唇：「那妳很養生。」

    走在晚風徐徐的街道上，鄧寄情抿住嘴不敢說什麼，一臉憋著又混亂。

    「我不餓……」這時咕嚕聲迴盪夜晚，鄧寄情怔住，恍如打了自己一巴掌。她臉色緋紅，急得想解釋什麼，幸好通訊彼端根本沒聽到，他主動換了下一話題。

    「接著，拐角麵包店。」

    「吃的？」鄧寄情聽完就快流出口水來，左顧右盼渴望下一秒鐘能穿越街道，立刻出現在麵包店門口。按照男聲指示的轉彎又轉彎，發現目標店鋪的時候她不禁嚥了嚥口水，走上前了，聽見店員吆喝試吃特賣的喊聲，更走不動路了。

    鄧寄情瀲灩的雙目轉了轉，總有種偷偷來的心虛。

    「不好意思，請幫我結帳。」她暗暗遮住手機小話孔，手指了指要買的已裝袋特賣麵包，聲音小得勢必讓友善男路人聽不到。店員怔怔看人，待鄧寄情從肩包掏出零錢包付錢，店員才馬上反應過來客人悄噓噓說要買。

    「嗯？」通訊方溫予碩聽到的是被遮住話聲背景音的窸窸窣窣。

    那邊是瞞著人偷偷作什麼了？他微蹙眉，將手機貼緊耳朵想聽出什麼。

    手扶梯到樓層了，溫予碩踩上去滯住腳步，恰巧後頭有帶孩子的婦人喊著小孩別一邊玩玩具很危險，沒料小男生驀然驚聲嚇叫，溫予碩眼明手快撐扶住差點絆倒摔跤的小男生，婦人嚇得連忙搭住小孩肩膀，跟溫予碩連連道謝。

    「喂？」他一邊示意婦人不必在意，客套禮貌完便轉身朝商場頂層書店去。

    「啊？」鄧寄情滿足地小口小口品嚐小麵包，夜幕下是她幸福陶醉的臉，聽到手機通話方低沉沉氣勢迫人，才趕緊給袋口打結，打算將叛逆行徑毀屍滅跡。「之後走哪裡？」

    「剛剛作什麼去了？」

    可能是心虛感作祟，鄧寄情覺得友善男路人正興師問罪，男音充滿責問似。

    她沒聲音，不想說謊也不敢說實話，最後是一張生無可戀的臉：「麵包……好吃。」鄧寄情：哭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