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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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大片较闲的时光,那极可能会去她的店里坐坐。 标配是一人、一书、一茶,有时候也可能将书改为正在办公的电脑。以及必须提一嘴的是,还有的时候甚至可能不能安安静静地作个客人,若是年轻的店长朝自己挥了挥手,那就乖乖遵照她的使唤,客串一把跑腿伙计。 钟离在这家咖啡厅里可能会遇到的事大概就是这些。当然,大多数时候他还是能与世无争地蹭到一个角落的位置,伴着桌上煮茶器腾腾喷出的水汽,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书。 直到滴滴几声茶煮完了,他便拿来杯子,倒茶的动作三分从容、两分细心、五分优雅。之后的时间必然都是与茶相伴,对店里的甜点与饮品不闻不问。 所以,胡桃真的很怀疑钟离是在暗暗报复她:“你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泡碧螺春?打算跟我的咖啡抢生意吗?” 面对女孩皱眉咋舌、托着腮抛来的不满,钟离不疾不徐地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到她的面前,然后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轻轻吹两口气,小抿一口:“我是经过你同意了的。” “大哥!你说你要喝茶,正常人谁不会认为你是拿点茶叶带个保温杯来这里嫖个开水泡泡就喝啊?我看到你抱着煮茶器的箱子进来时,说实话我当时只想把你扔出去。说起来,您老没用一整套正儿八经的泡茶工具再来个行茶十式,我谢谢您的宽容。” 胡桃一下巴嗑在桌上,趁中午这个时候客人稀稀拉拉的,就跑来钟离这儿尽情偷懒。钟离其实听得出她语气里有些烦躁,而原因则是这尚且不算好看的客流量,却只是说:“我说过的,我对这些饮品的兴趣都不大,对甜品也并非情有独钟,胡桃。所以那个时候,我就跟你说想自己带些茶来喝。” 而且他还知道,就算自己真的搞一套行茶十式,胡桃也不会真的赶他走。估计等过段时间,她还会送自己一套茶具。 “那就不能当做是为了我去多喝几口吗,离——先——生——?” 她故意拉长了后面三个字,“嘁,你说你一块石头就是要这样我有什么办法,还能把你乱棍轰出去然后让我的对手们看热闹啊。” 悬挂在店门上方的铃铛忽然响了响,胡桃立即回头一看,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刚进来就四处张望。前台里的店员照例说出欢迎光临,而他们摆摆手,又望望,这才径直朝一个地方走去,估计是找到人了吧。 所以她又把头挪了回来,继续往钟离这个树洞里塞抱怨。 “哎呀,我这店两个月前才正式开业,为了多吸引点客人所以才让你把脸摆在这儿的,这叫合理利用有效资源。结果,‘那家新开的咖啡店里有个帅哥’的声音还没能怎么传出去,‘那个帅哥总是不喝那家店的咖啡’的传言已经让附近店铺笑了三轮了……” 胡桃绝望地用头锤锤桌子,“钟离啊,你果然是在控诉我绑架了你的周末吧,你就是在欺负我这个刚出社会啥也不会没有人脉毫无经验的天真单纯弱女子吧……可你闲着也是闲着嘛,亏我还想着,要不要顺带帮你物色点桃花……你这样,让胡桃店长很是心寒啊。” 钟离赶紧放下茶:“你停下。” 胡桃:“呜呃,钟离,钟离,钟离……钟离啊,离啊,啊……” 钟离吸口冷气:“停下,胡桃。” 他活了二十八年,其中跟胡桃相处了二十二年,而至今依旧没找到应付这丫头的办法:“我没有要拒绝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急着又搬出这套。” “哦!”眼前的家伙突然猛抬头,高高扬起一声愉快的“哦”,嘴角已然藏不住得逞的笑意。 钟离微微一顿,无奈摇摇头,不由失笑:“之后若是有时间,我自然会过来。店铺还在装修的时候你就说,想让我到时候穿上店员服装也——” “跟我回去!我是你爸!” 可是骤然炸响的怒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不用怀疑,不只是店里的其他客人和员工,包括胡桃和钟离俩人也立即看向了声音的源头看。结果,他们只见一对夫妇似被逼到极限而终于爆发了般,对着两位相对而坐的年轻人大发雷霆。 二人都立即认出来,他们是刚才一进到店里就四处张望的中年夫妇。 喊出自己是爸爸的男人面红耳赤、满目血丝,哼哧着大口喘气;而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则直接上手,硬是要将座位上的女孩子生生拽起来,即便那个女孩子也被逼到话都憋不出来,只能挣扎着疯狂摇头。 在其他店员还在傻傻瞪着几人时,胡桃已经将印着店铺logo的帽子戴回了头上。她完全不做任何说明,直接抛下钟离走向了闹剧中心,只是心中或许正无奈吐槽着,现在是在上演什么父母插手孩子恋情的俗套戏码吗? ——喂喂,可放过她吧,她这小店才刚开张两个月呢,就算要上演什么狗血剧情也等她先站稳脚跟好不好。 而钟离看着胡桃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看着却也只是单纯看着,既没有说哪怕只是出于人道主义而冒个头,更没有说自己身为一个大男人去对这位新上任的店长女孩伸出援手。因为他清楚胡桃的性格,同时他更清楚,对于这家店的突发事件,理所应当地该由身为店长的胡桃出马,而不是依赖他一位客人。 但任谁也想不到,见怎么拉扯都没用,那位中年妇女竟噗通一声跪下了。她甚至当场低腰磕头,就像疯了一般,崩溃地在众目之下声嘶力竭:“你放过她罢!让她就做个普通人过日子,放过她放过她!” 胡桃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欸欸欸欸阿姨阿姨阿姨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 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也不一定就要知道,但是麻烦事儿是不会因为她无知而手下留情的。她也不得不跪下来,抓住妇女的手臂企图扶她起来,可这位妇女根本顾及不到店主的为难:“放过她……放过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你们不是说,说过,像你这样的人虽,虽然少……” 她还低低弯着腰保持乞求的姿态,只是用力把头抬起来,将视线对向那位同样也看着自己的年轻男人,“可是也有啊!也是有的啊!那,那,那你找那些人去啊,我的女儿是正常人她是正常人是正常人!求你了你不要再缠着她,你——” “妈!” 终于从自己的母亲居然直接下跪中的震惊中缓回神,被迫成为闹剧主角的年轻女孩立即从凳子上腿软着跪下来,也想将自己的母亲拽起来。 她手忙脚乱,泪水清晰可见,一边手臂笨拙地用力,一边颤抖喊着对不起。 但是这些对不起并不是对自己的父母说的,而是对那位依旧在座位上沉默看着眼前一切的男孩说的。 此时店内的客人真的不算多,可即便只有五六个人,也不缺赶紧拿出手机开始录制的家伙。至于其他人,自然是做出了事不关己的明智选择,歪头往那儿看过去,倒也没必要真的热血上头给本就复杂的情况再添一人。 “阿姨,阿姨!”终于有店员凑了过来,可面对三个人都跪着情况他也不知所措,但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忽然脚步虚晃的爸爸,顺带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漩涡中心的男孩,听到自己的店长说,“您先起来有事情您好好说出来,您为了您的女儿而来但是您看,她现在也跟着您一起跪着,而且她一直都哭——” “放过她。” 又是一句放过她。 而里面的那种nongnong的恳求与卑微之意,让胡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短处。 捱完眼前突然发黑的阶段,中年男人的情绪已不再强烈,放下了扶住额头的手。再次看清眼前这荒唐狼狈的一幕的他只想做出了断,便深吸口气,居然平静地说出自己女儿最讨厌的话:“我家女儿不是怪物,我希望她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作为听话对象的男孩不为所动。而女孩再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父亲,绝望感油然而生。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了那么久,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过,可还知道,父母对子女的心到底长什么样子吗!” 他攥紧了拳头,女孩愣愣望着他,身体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她无助地摇着头,巍巍伸出手想阻止自己的父亲,可她却因为太过震惊而彻底失语。 “不要再靠近她了,这是我为人父的最后一次警告。你也不要再逼我们了。魈——” “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的名字。我再说一次,不要再逼我们了。若你还算个人!真的想要她好!” 他咬牙切齿,而那位男孩依旧沉默不语。 “……就,从我们女儿的人生中彻底消失吧。” 女孩呆呆仰着头,跪着,双手无力地垂在大腿上,泪水从眼角缓缓脱落。 ……她说不出话来。真的说不出话来,完全说不出来。 说多少次都没用,怎么尝试都是徒劳,一切挣扎全变笑话。 为什么,真的就不能,接受他呢…… 哐当两声,铁勺撞击咖啡杯的声音传入耳中。胡桃转过头,看见那位男孩终于有了动作,将一直僵在桌面上手缩回了桌子底下。 “荒谬。” 这是那位男孩子所说出的第一句话。 可是他仅仅只是冷冷说了两个字,就让母亲角色的人赶紧抬起了头,让父亲角色的人双腿都抖了抖。 他吸口气,接下来所说出的前两个字带着微微沙哑:“你们应该更加信任你们的女儿。她比你们想象中要更懂事。” ……“魈”。 女孩无望地看向他,嘴唇无力地读出这个唇形,但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先说清楚,是我发出的邀请,你们的女儿只是单纯赴约。” …… “她没有主动约我。而这次见面,只是,为了,” “——彻底,说、好,再也不见。” 即便他的语气里几乎没有起伏,即便他强行摆出十分不在意的态度,可胡桃只是听都能听出来,他在说这几个字时的呼吸究竟有多紊乱。而他依旧用力强撑着,继续说。 “然后,我们,已经说完了。” …… 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睛和脸都从阴霾下离开,看看地上的三个人,又看看身旁的两个人。而趁此机会,胡桃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面容清秀、肤色臻白,有种清冷又绝妙的美。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毫无波澜:“所以,走吧。你们该回家了。” …… “……不……” 女孩神情恍惚地垂下了头,好似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但是又满心懊悔与不甘,“不是……这样的……不是……你……” “的错”。 “回家。” 名为魈的男孩子用力重复了一次。但是由于他又低回了头,估计只有面前已经凉透的咖啡能看见他的表情,所以人们压根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对谁说这两个字。总而言之,他打断了女孩口齿不清的话。 于是安静了。 彻底僵住了。 刚才情绪各自失控的父母现在却一动不动。 明明闹剧终于有了结尾,可所有人却都沉默了。父母也好女儿也好客人也好店员也好,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中,没有任何动作。 因此,那双皮鞋逐渐靠近的声音才能显得如此清晰。从容稳重地一步一步走来,声音一步一步踩在鼓膜与心脏上。 胡桃顺着眼角余光,往上看,但是来者已经蹲了下来,并伸出了双手。 “请起来吧。”钟离说,伸手扶住了妇女的肩膀。 他的到来无疑是打破僵局的关键,隐隐之中竟好像有种奇妙的魔力。 因为新人员的介入,妇女愣愣着,终于顺着肩上的力道恍惚地站了起来。钟离顺手从桌上抽来一张纸,折两下放到她的面前:“请您擦擦吧。” “……” 妇女颤抖地伸出手,将白色的纸巾攥入手中。 她回过神来,泪水决堤:“对、不……对……起……” 钟离向这位刚刚下跪过的母亲轻轻笑了笑,而后又蹲下向女儿伸出了手。胡桃见状,赶紧挪着膝盖想一并扶这位女孩起来,怎料一动,膝盖处的疼痛就让她呲了一下牙。 “跟自己的父亲母亲一并回家吧。” 女孩也大脑宕机地被钟离扶了起来,满脸泪痕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他说的,‘回家’。” “不要辜负了他”。 后面那句话钟离是用眼睛说出来的。 最后,钟离这才来到胡桃身边,弯腰抓住了胡桃的手臂。胡桃于是抓紧他,借了很大的力终于站了起来。 她看到在一地鸡毛之后,中年男人扶住了中年女人,又抓住了年轻女孩的手,也说了一句回家。转身之前,他代替自己、妻子、女儿向店里深深鞠了一躬。 于是三个人,一家人,就这样相互拉扯着相互搀扶着,又沉默着,跌跌撞撞地拉开店门,只留下了铃铛的短促声响。 结束了。 结束了……吧。 至少其他顾客已经收回了眼神也扭回了头,起码不会光明正大地继续偷看那位被遗落在位置上的男孩。店员也反复瞄了瞄四周,看到在刚才的闹剧中泼洒到桌上的咖啡,赶紧跑去拿抹布去了。 胡桃往前走了两步,第一步还有钟离扶着她的力道,第二步则完完全全只依靠自己的腿,在男孩身边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啊客人,让您留下了不太愉快的回忆。” 她尽量让笑意掺进声音里,无意瞄到了他头顶的发旋。 “您今天呢,在店里的一切消费都免单,想点什么就尽情点吧!本店长请客哦~” 她摆出积极的笑容,可一看到男孩稍微有了动作,眼瞳就不可控制地抖了抖。 “……” “……请……所。” 胡桃立即弯下腰靠近:“啊,您说什么?” “……问,厕……” “哪里有,厕所。” 她的肌rou直接牵扯出她的声音:“嗯嗯,就在您的身后,男厕在左边~” “嗯。” 一直都低调到似乎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男孩终于有了大动作,那就是急匆匆起身跑向厕所。他刚一转身,腿就实实撞歪了椅子,而他对此毫无反应,跑走时脚步几乎在飞,全程都低着头。 “嘿嘿!” 他人从视线中消失后,胡桃突然大声地笑出来,并且用力拍拍手,把剩下的几位顾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哎呀不好意思啦,打扰了各位的兴致~” 她满面笑容,用手叉住腰,“所以呢,本店主决定,各位可以免费续一杯哟~。哦对,本店开业大酬宾,现在如果成为本店的会员的话,那……” “——唉!” 沉重地重重换了口气,胡桃半死不活地坐回之前和钟离唠嗑的位置,总之,身为新上任的店长,她已经尽力挽回店铺的形象了。 钟离也坐回她的对面,看着她。 胡桃于是眯开一只眼:“看我干嘛?又不说话,咦~,怪吓人的。” 可钟离却是微微一笑:“没事。你做得很好。” 胡桃:? “你刚才立即就站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与胆怯。这是发生在自己店里的事情,而自己身为店长,你根本没有想过去依赖任何人。甚至,还打算将店员们都护在身后” “先说好,我可不是那种事事都亲力亲为的笨蛋老板,只是情况特殊,万一吓到了我可爱的店员们,让他们打起退堂鼓怎么办。” 胡桃将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谢啦,说得倒是挺好听的。不过如你所见,真正让这件事能落个不算差的结局的,是那位把一切都揽给了自己的小哥哦。嗯,我挺欣赏他的,如果他还会来的话,那下次也给他免单吧。说实话,我是真没到,那个看起来雷打不动到像是冷漠无情的人居然是解题的关键,嘶,他其实是一位温柔的人吧。这一点,你也看出来了吧。嗯,多少都跟钟离你有些像呢。” 胡桃说着,不正经地用手撑住了下巴,朝钟离嘻嘻一笑。 钟离看着她,安固石珀瞳里印上女孩的笑脸。他突然问:“膝盖现在怎么样?” 刚才情急之下跪下来时,她膝盖碰地的声音真的很响。 胡桃摆摆手:“害,能有什么事儿,别真的像个老爷子一样。喂,比起这个,” 她用眼神指了指厕所,“他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还没个影儿呢。喂,别真出什么意外啊,不然我真得刚开业就关门大吉,别说赚钱了我连本都要不回来!至于我可爱的店员们呢都还有自己的活要干,所以,就拜托拜托钟离你喽~” “你帮我进去看看,确定他别干傻事儿。” 钟离没有对胡桃突然发出的请求有多余的反应。他干脆利落地起了身,走之前,伸手在她的帽子上压了压。 胡桃赶紧抬手扶住自己的帽子:“做什么?” 钟离坦言:“胡桃,你之前劝那位母亲的话说得很好。其实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你不是她,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事,所以你并不能完完全全地与她共情。” 胡桃望着钟离的脸,笑笑,摇摇头:“唉呀~,毕竟我又不是她,肯定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嘛,就像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真正猜到别的人在死去的前一刻究竟是什么感觉。所以我就算说了什么客观且无情的话,我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呢。” “但是你从不停止思考。”钟离却肯定到,“你知道人家正在痛苦,并且承认人家的痛苦,这就是对别人情感的尊重。以及,胡桃,你向来比起去纠结已经过去的事,更愿意做的,是思考以后如何做到更好。每一场思考,都是一份成长。” 他离开了座位:“你成长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胡桃努努嘴,盛放着两朵梅花的眼睛里亮着光。 “啧,他在说这种话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害臊啊,咦惹,石头就是石头,受不了受不了。” 她自言自语着又扭过头,像是在躲着什么似的望向窗外,看向了阳光与行人。 秋天已然开启了在此处的旅行,虽然南方整体的气候还是偏热,但是也逐渐起了凉燥的秋风。一想到在不久后天气就会慢慢变冷,便突然觉得眼前的阳光温暖无比。 “不就比我大六岁嘛,装什么老深沉啊,你说的这些,我心里肯定都是有数的……” “……哼,还真是跟老爷子越来越像了,温柔得让人牙痒痒。” 胡桃看着满目的阳光,没有嬉皮笑脸。两只手默默搭在膝盖上,轻轻揉搓着疼痛。 “以后,我会更加独立地去解决这些事。” 一进来,很可惜,视线还是抓到了那人急忙改变动作的窘迫。十有八九是意识到有人进来了,便赶紧改变自己原先的状态,躲躲藏藏地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脸。 钟离默不作声,假借洗手的需求,实则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总是能绝妙地将自己的小动作都掩饰得干干净净,就算那位男孩并没有如此刻低着头,估计也不一定能察觉到有人正不着痕迹地观察自己。 关水,他无言地用衣袖擦脸,边擦边出去了。 钟离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继续在镜子前保持沉默。 三秒后,刚刚才消失的身影又回到了镜子中,径直飞进了卫生间。 他从身后经过仅花了短短几个瞬间,短得连脸都没能看见。可包括关门声落下后的场景,钟离的脑海都完完整整地描绘出了一切。 再加上偶然泄露出的喑哑声,钟离十分确定,那个人就是在哭。 “怎么样?我没见到他出来。” 眼巴巴地看着他走回面前坐下,胡桃赶紧小小声问到。 “让他继续待在里面吧,你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钟离做出回复时,并没有抬起眼睛对向胡桃的视线。 胡桃的眼皮不自然地跳了跳。 “欸,既然你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啦,那我也不管他了。被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又被人家如此卑微且真切地请求滚开,连胡桃我都不一定能受得了呢。” 她说完,用双手撑着桌子起了身,语调再次变得高仰:“我去给你泡杯咖啡,等我。” 钟离这才抬起头来,明显怔了一下。 随后颇为无奈地笑出声:“嗯。” “所以,他在里面干嘛呢?” 等浓黑的咖啡端上来,钟离从缓缓上升的雾气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端起杯子,轻轻吹气,打破了咖啡表面上的平静。 才说过并不喜欢这些饮品的他,喝下了胡桃专门为他煮制的、没有任何奶与糖的醇苦咖啡。 苦过心喉。他说。 “他在想方设法地维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