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
刺痛
岳元朔抬起血红的眼,一步一步往前挪去。 胸口的大洞让寄体的机能运作出现巨大损伤,他不得不分神耗费力量来修补躯壳。 ——直到站到招秀面前。 招秀死死咬住牙根,连喘息都压抑在喉咙底下,勉强睁开眼,发现他的血rou正在蠕动着重新生长、织补填充伤口时,却并没有任何意外。 没想过这么简单就能搞死他。 梅山那个,还是她启用书院的天罡真灵阵才能彻底镇杀的……一刀哪够啊。 但就是这种随意施为的无所谓态度,叫人更加火冒三丈。 “你与这刀确实有缘。”岳元朔喉间咯着血,冷冷道。 他强压住体内躁乱的疯狂因子,拿刀尖抵着招秀喉咙:“拿它来杀我……真有胆量。” 刀被他污了灵性,却依然锋利至极。 仅仅抵着她皮肤,还未刺进去,她的喉间已经出现了薄薄一点血痕。 被抹了脖子,他可能还死不了,她却一定会死。 招秀知道这家伙被自己激怒了,知道对方失智的疯狂随时都会发作,可是面对这样的威胁,她依然不曾退缩片分。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简单,受死呢?” 她仰着头,因为喉间的威胁导致鸡皮疙瘩都冒出来,身体本能紧绷,在畏惧刀锋之利,可一个词一个词从口中迸出的话语,却丝毫不像是被恐吓住的模样。 并不是受伤导致说话不流畅,也非害怕而说不出话来,只是她在努力遏制昏睡的冲动。 人在很想睡的时候,神经总是很迟钝的。 而且她的精神疲累也已近乎实质化——那个山神之梦中充溢着太多的安眠气息,正在源源不断侵蚀她的神经,想叫她也跟着一道睡去。 所以她的胆子反而大到不得了。 “我为什么要受死?!”血红色的翳如同活物般攀爬满眼球,他低着头,浑身的气势压抑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该死啊。”她说。 他该不该死暂且不能评定,她不怕死倒是真的。 岳元朔怒极反笑,忽而听得她下一句。 “因为,当年,祭天——是你,主动的。” 忍住困意、忍住不打瞌睡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这叫她的牙关紧锁,脸孔僵硬,恨不得自残以维持清醒。 她说得缓慢,每一个字却比惊雷更震撼。 “你是——自愿——被封印的。” 岳元朔瞪着眼,再稳的手都开始发抖,掌心一贯,刀刃擦着她的脖子刺进土里,一道血线撕开她的表皮。 血顺着颈项落下去。 伤口不深,没切断她半个脖子已经是控制力卓绝。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恐怖得像是地狱火海滚动的岩浆。 甚至能透出浓稠与血腥的意味。 要害部位的疼痛与威胁感,反而给了她一些清醒。 招秀勉强撑起一些精神:“你只想着,复仇……所求的,也只是杀死,季潮生……可你,从未想过,打开,悬棺……解开,封印。” 她撕扯着嘴角,讥讽道:“你自己,都默认——不、能、出、来!!” 他僵硬地弯腰,蹲下来,死死掐住了她的下颌。 用刀都没杀死她,用手还能捏碎她下巴不成,招秀一点都不怕。 她甚至要笑:“孤魂野鬼……何必,作乱,世间?” 岳元朔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硬生生拽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他血红色的眼离她咫尺之距,那眼底的疯狂张牙舞爪得,似乎要从那眼眶里扑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出来?!” “如果,你试过,你就不会,只,报复,季潮……生,”她艰难吐气,“不痛不痒……你,就该,颠覆……人间。” “你,做啊,你来……啊。” 着力点在下颌上,她很难动口说话,声音颤抖却还在笑:“天下,三十六、名山……一十四,大川……你,那么多,敕令……” “何不,毁了?” 他的恨意浓烈,但又不够狠厉;深重,但是有针对性。 就像他在悬断山放的一把火,他是能将自己的怨念散布出去的;就像他在九怀江沿岸散布的瘟疫,他是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力的。 但放火烧山,是为抗争天谴。 散布瘟疫,更像是极度渴求元气增益的失智之举。 招秀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不愿毁去这世间。 所以多么可笑,他明明说人间欠他的,就算变成炼狱也是它应得的,可他分明没有竭尽所能报复世间。 多么可笑,即便他没有毁去这世间的想法,他也滥杀无辜,掠夺生灵,犯下种种罪孽。 天谴不罚他,她却一定要他死。 就算杀不了那悬棺中的存在——眼前这个,她也必须要他死! “你是不是觉得,我动不了你?”他脸上是几欲嗜人的疯狂。 可招秀即使动弹不得,也执着给火添油。 “你,不死,就得尊主,亲自动手,”语声含糊,眼睛里的恨意明明白白,“何必,麻烦,尊主。” 岳元朔目眦尽裂:“招秀!!” 他好像是真要捏碎她骨骼。 “只许,你提……不许我,说,尊主吗?” 招秀面容扭曲,艰难地震动声带:“游戏,玩够了,吧?莫等,他,来,收场……” “轮不到你来教我!” 勃发的怒火在将要爆发的那瞬却忽地一滞。 她倏然闭眼,意识消散,呼吸轻得几乎不闻。 岳元朔手一抖,下意识松开,任由她的脑袋与身体摔落下去。 僵停了数息之后,他的脸孔又慢慢扭曲起来。 她没死……呼吸虽轻,但是平缓而规律。 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