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80:Wietman (魏特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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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 80:Wietman (魏特曼)
時針指向晚間9點27分。 以往只要像今天這般坐著,不出五分鐘,神經質的白發老漢便會突然間暴怒,掄起靠在椅腿上的鐵棍抽打,直至將人的腦袋砸成一灘rou泥方肯罷手。這幕情景在印象裏至少發生過十幾次。我雖面色從容與之對答,但雙目時刻註視著鐵棍,偷偷擡腳想將它順過來。 數月前聆聽狄奧多雷成魔遭遇,我知道了一個新名詞,叫做網格化監獄。如果你陷在老妖的主場裏,不論做出什麽反擊都是徒勞,因為它是意識世界的獄卒,而你則是囚徒,它擁有生予奪殺的至高權力。既然這是註定的命運,我想讓它變得有趣,也可讓自己輕松些。 我開始觀察起一些過去不曾在意的細節,例如四周環境,例如它的穿著打扮,以及塔下的都市。這是一間鐵與鋼造就的餐廳,往外走幾步就是觀景陽臺,所有器具擺得十分規整,每個酒樽都擦得一塵不染,倒映著頭頂煤氣燈的小眼睛。而老漢身穿乘務員般的卡其黃製服,蹬著黑筒皮靴,野草般瘋長的須發都精修過,整體面貌潔凈,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 至於塔下的這座望不到邊的都市,它顯得既繁華卻又古舊,滿街都是笨頭笨腦的有軌電車,一派老電影中經常出現的情景,令你不會感到陌生,卻又無從得知它的名字。為何這麽說?因為偌大一座城市,看不到任何霓虹燈與廣告牌。在以往,這個夜晚總是晴朗的,然而今天,城市上空開始飄起牛毛小雨,細密雨絲拍打在鐵窗玻璃上,發出陣陣悅耳碎音。 「竟然下雨了!你這家夥!」白發老漢毫無征兆地跳將起來,我慌忙擡手護住腦袋,心頭暗暗開罵,真是豈有此理,連下雨也要賴在我頭上嗎?好在老漢並沒去抓那支鐵棍,而是走去陽臺鐵欄前極目遠眺,不時回頭質問:「你倒底是什麽人?幹嘛要上這來?」 「你應該管我叫女士而不是那個家夥,整座城市就底下電影院開門,我只是走累了想進門討杯香櫞水解渴,哪個告訴你我爬樓是為了找你尋仇?」我抓起鐵棍,趁其不備拋下高塔,然後得意洋洋地望定他。老漢全不理會,只顧著癡癡盯看腳下夜景。我略感無聊,便擠在邊上一同張望,問:「你在等人麽?這裏是哪兒?」 「裏昂,米其林餐廳。」「什麽?裏昂?你說的是哪裏的裏昂?」「法國的裏昂!」 聽完他的話,我陷入了恍惚,裏昂是我的故土,我在這裏生活了十七年,度過了童年與少年。登上前往中南美的遊輪,我一步三回頭,心頭暗暗發誓,他日混出人樣,我還是要回來的。這種情節就與林銳當年被迫離開三藩市,迎著日出發狠一樣,顯得既幼稚又印象深刻。可這裏當真是裏昂嗎?我怎麽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痕跡呢?哪知心頭剛這麽想,因小雨而模糊的街景,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我通過周邊建築的外輪廓,這才辨清,這裏果然是裏昂。 「該死,在你的惡魘裏,我居然又回到了老家,這下連機票錢也免了!」我的視線變得朦朧,夾雜著冷雨與淚珠,惆悵道:「裏昂,我又回來了。」 「你出生在這裏麽?」老漢聞言楞了楞,不由掃了我幾眼,問:「那你幹嘛說美俚?」 「那你出生在柏林,幹嘛不說德語卻住在北美?你我都是漂泊人。」我長嘆一聲,眨巴著眼與他開玩笑,道:「過去也有人問過同樣的話,其實憑我這張精致臉蛋你也該猜到。」 「裏昂姑娘雖甜美,但許多都是小偷,你也一樣。我在這裏被人扒走過好幾次錢包。」白發老漢幹笑幾下轉過身來,那支被我丟去樓底的鐵棍,不知何時又拿在他手中。他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我,問:「如果你像自己說的,只是一個誤闖者,怎會知道我的名字以及來歷?」 「因為我是一名驍鷙,在你人生中的某幾年裏,我一直潛伏在你身邊。這就是你每回瘋狂擊殺我,我總能復活的原因。你懼怕我,在一輪輪的虐殺中,我這只小白兔變得越來越強,而你卻越來越脆弱。」我朝他手中的鐵棍努努嘴,挑釁道:「你再試試,結果仍然一樣。」 「驍鷙?我聽過但沒見過。這不可能,哪怕我再討厭一個人,倘若她是女性,我斷不會起殺念!」老漢極其無恥,不待聽完便竭力抵賴,一番唇槍舌劍對駁後,他啞然失語,又說:「既然你知道我會慘遭劫難,為何不出手阻止?舉一個你我都記得的實例!」 「那就太多了,譬如你與你的嬌妻躲在阿登森林的小屋裏,輾轉去往北美後被禿頭男盯上,並加入基路伯會,還有你在蘇裏南與圭亞那替他挖掘低碳層的珍貴樹種。但你我交集最多的,是生活在一座地底大樓裏,每天都過著相同的日子,直到有一日我遭上怪物。」 回到昏暗的餐桌前,我擎起酒樽要他斟滿,描述起惡魘裏見到的那一幕。看著白發老漢由最初的懷疑逐漸變得肯定,我長籲一口氣,問:「看來你終於願意相信我的話了,是嗎?」 「也許在那時,你扮演的,正是我的妻子。我並沒有摔下樓,而是上地表等幾個遠道過來的朋友,從而躲過了一場浩劫。那是1956年4月13號,下午2點50分,黑色星期五,我們所有人在那一天,喪失了最摯愛的親人!禿頂老人叫斯圖亞特,他在那一天也死了。」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願意談談嗎?」我叉起一塊rou排,好奇地望著他,問。 「那是一場本不該發生的災難。」白發老漢顫顫巍巍點起一支煙,陷入了對往昔的思憶。 1956年4月13號,黑色星期五深夜。一群從煉獄地底爬上地表的幸存者,艱難地迎向14號,另一個無精打采的黎明。這場事故發生在自助餐結束的午後,基路伯基金會的重要成員,召集全體住戶聚集在沼澤地中心會堂,展開黑門計劃最關鍵的一步,啟光儀式。 二戰期間,他們在另一處規模較小的沼澤地首次演練,竟出奇得順利,短暫打開了光帶裂縫,從另一個折射的時空中,帶回了完整無缺的下支若毗副本,令紙上談兵一下子成為了事實。初戰勝利喜悅並沒有沖昏他們的頭腦,基路伯們是一群成熟的人,也是謹小慎微的務實派,待到余熱過去,人們為求保險,試圖讓這項技術變得日趨完善,從而邁向下一個難度更高的階段。那就是在現實世界與迷霧海峽之間,打開一條直達幽冥地府的通道。 為了這一天,他們籌備了十年,在進行過幾十次模擬演練後,基路伯們打算付諸實踐。下午二時許,鈔票人與金色階梯派駐的觀摩代表團陸續抵達會場,儀式正式開啟。 絢麗的黑光絲蔓閃過之後,會堂中心升起一道刺目藍色光柱,瞬間吞沒了周遭所有實景,將大屋內近兩百人帶往了冷風呼嘯的異度空間。在起初的十七分鐘裏,啟光儀式進行得十分順利,然而到了即將收尾的最後階段,光柱忽然變得滿目慘綠,無端竄出一個身高將近三米,赤身裸體的妖怪,此物有個女人外形,卻生得青面獠牙極度恐怖,並且身纏著數不盡的生鐵鐐銬。隨著喀嘣一聲,它掙斷鎖鏈撞開眾人後,竄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人們正看得目瞪口呆,釐不清發生了什麽時,磅礴的光帶中又接連跑出十多條通體慘白的靈體,開始對現場人群發起無差別攻擊,一時間殘肢斷臂紛飛,無數雙腿奔走哭嚎,慘叫聲不絕於耳,偌大的會堂中心頓時成了個屠宰場。當人們反應過來,已有半數成員倒在血泊之中,余下的基路伯們開始發起反擊,試圖將這些散發耀目光芒的人形驅趕回光帶,但已為時太晚。人們殺了十多條靈體中的八頭,再也無力抵抗,只得且戰且退,狼狽地逃上地表。 待到魏特曼知道出了重大事故時,地表只余下十二人僥幸生還,更多的人被靈體打散,躲在地底各處發出淒厲的慘叫,他們幾度想殺回去,卻見到更可怕的一幕。會堂中心的光帶吞沒了整座一樓,更多的靈體盤踞在樓道各處。這場屠殺從中午一直延續到了深夜,從起初的微弱呼救,到最後變得鴉雀無聲,經此一役,所有的基路伯骨幹,翡翠之華派來的灰霧,以及鈔票人的投資商,全部葬身沼澤地,這十多名企業家則成了僅存的基路伯。 「我的妻女,二世的家人,其余幸存者們的親友,都在那天喪失了。為了重返故地,去將它撥亂反正,我們構建了一個新團體,叫做流浪者聯盟,變賣掉全部產業,從此投身其中,想要找出破解方式翻盤。但我們在過去,只是一群養尊處優的中產階級,怎能與創立這套班子專業的基路伯們相提並論呢?所以砥礪前行的荊棘之路,顯得尤為困苦。」 災難日過去兩個月後,逗留在外的高級會員們及他們的家屬,紛紛找到隊伍,憑著以往的人脈,開始調查起基路伯們的起源。這些人存在已超過千年,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只是流浪街頭變戲法的騙子。他們遊走於鄉野,借著以替人擒鬼消災為借口,逐漸揚名立萬。隨著時代進步,平民開始不再好糊弄,他們便開始不斷提高自己的業務水平,最後總結並揉捏出一套真正的驅鬼邪術,常以貨真價實的厲鬼來唬人,從而架構起基路伯教派的初創。 「我聽過他們,據稱叫做煉魂者,可以將一條普通的散魂鍛造成至高惡鬼,然後呢?為什麽後來變成阻止矽基與碳基文明間的沖突?這場災難果真會發生嗎?」白發老漢的左手邊擺著一盒罕見的紅色香煙,嗅著氣味感覺很香,我忍不住取過一支,問:「可以嗎?」 「這是我為要等的人準備的,她只喜歡茴香味,你想抽就抽吧,我喜歡看女人抽煙時的模樣。」老頭取來蠟燭為我點燃,說:「這場沖突一定會到來,但究竟是不是科幻小說描繪的那種戰爭,就仁者見仁了。人喜歡一廂情願去理解事物,但事物並不總是單發而是多方因素決定的,偶然會在其中起到微妙作用。它既可以是人工智能的反叛,也可以是人本身出了問題。說穿了,就是如何去適應一場新變革。演算會的宗旨就是以各種推斷,來模擬出一個最可能的結果。起初人們都是這麽認為的,但隨著調查,我們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以親歷者十二人為核心的流浪者聯盟,在事件發生後的十余年間,始終居住在加拿大的黃刀市。那是因為道上有債務人在找他們,還有許多來歷不明人士也正在四處打探消息。黃刀市是一處能觀測到極光的小城,除了旅遊季節平日裏十分寧靜,基路伯教眾最早搞光啟測試的沼澤地就在那裏。流浪者們一邊躲躲藏藏,一邊籍由地窖發掘的大量資料開展尋蹤。就這般讓他們找到了鈔票人設在美國各地的銀行,南方邦聯—泰爾沙洲銀行。 「泰爾沙洲?我到過那個地方,就在南卡的綠城附近,一處荒棄很久的小鎮上!」聞言我心頭一凜,將陰蝕道場的前前後後經過向它描述起來,嘆道:「那一次,我差點死在裏頭,而且更要命的是,追著砍殺我的,還是我的女友。她也在那時,成為了一只鐵婆。我是打也不能打,最後被逼急了才做出反擊,結果還打不過她,總之是一團糟。」 「那個地方毫無價值,我們早就到過。泰爾沙洲對外是個商號,其實是鈔票人們保存重要客戶資料的地點。我們去那裏的初衷,是想利用銀行擁有猖鬼守備這道保險,來存放一袋三足鼎。結果卻在無意中瞧見了部分機密文件,那就是有關沼澤地的原始記錄。」魏特曼狐疑地打量著我,惱道:「你的女友?你自己不也是女人麽?年輕人盡不學好!」 「好吧,這件事我稍後會解釋,你所見到的只是虛像,其實我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只不過被妖術幻化成這副模樣。」我一把握住它毛糙的大手,叫道:「現在我必須告訴你一件很嚴重的事,你們的拉瑪什圖三足鼎恐怕已被人盜了,這種老錢究竟是幹嘛用的?」 「你是不是又把我當傻瓜了?在逃出煉獄後的這些年裏,流浪者聯盟每個人整天就幹一件事,全身心浸潤去了解基路伯們的各種理論與實踐。不謙虛地說,我們這些不專業人士,早已達到了他們的高度!驍鷙只能是女性,不論你披著什麽皮都不可能改變這一點!這座米其林餐廳就是我微創的阿遼硫,你們登塔一共兩個人,我幹嘛趕走猥瑣男,卻獨獨留你性命?因為男人與女人的氣味截然不同!說來奇怪,你一而再地唆使我殺你,究竟所圖何意?」 維特曼不由分說地一把擰住我長發,拽翻在狼藉的餐桌上,兩只渾濁眼珠上上下下打量起來。我被這種肆無忌憚的眼神看得無端害臊,不由得用手去格擋。 「什麽妖化的男人,就是個女人。要是再敢挑釁,我非給你一些永世難忘的教訓嘗嘗!」白發老漢這才松開手,喝令我去鏡子前料理自己衣著,嘆道:「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我不想將場面搞得太過血淋淋。三足鼎盜走就盜走好了,反正聯絡人也已死了,那就是一堆廢鐵。」 原來這些老錢是另一種類似強盜蠅體系的樓盤,專用於庫存私人貴重物品的信物。五零年代末奧斯陸劫銀案,高堡丟失的五萬余枚彌音盾就藏在其中一間地牢裏。如果想要取出,需要帶著支票過去,三足鼎其實就是一種兌換所用的代幣。幹這件事的共有五人,他們正是基路伯派裏的激進份子,這件事先按下不表,單來說說流浪者們在沙洲泰爾的一系列發現。 我們所瞧見的那些照片,中產階級們亦同樣瞧見了,區別只是他們沒取走,而是在現場燒毀了部分鈔票人的記錄資料。原來出事故的沼澤地,有著極其黑暗的歷史,在他們之前先後被填入過幾批家庭,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部遇害身亡。因為基路伯們找上他們的目的,除了掠奪富商賬面的財產之外,本就是要用這些人柱來奠基散羽之洋的。 最早的一批定居民,據信是在十九世紀中葉被騙進沼澤池,當時的基路伯教派啟用它,是打算研究如何炮製出至高惡鬼的精要,靠著這項技術,他們能在地底世界撈取龐大的利潤,所以這些家庭就成為了奠基的犧牲品。每次只要幹完這種事,鈔票人就會銷毀原址,並在十年後重新修建,這便是照片上時而是教堂,時而是光禿禿山頭荒地的原因。 時間進入二十世紀後,基路伯們不再局限於此,第二代定居民被犧牲時,他們無意間獲悉了啟光儀式這種可能性,雖說早已抹去全部痕跡,叫人無法追查受害者們的動向,但煉魂者作惡太多,時刻擔心黑歷史會有一天被曝光。所以產生了修建一條直通幽冥地府通道的念想,這樣他們就可以潛身縮影,搞一個口袋宇宙或幹脆逃往其他平行世界繼續發展。 隨著時間流逝,基路伯們在迷霧海峽彼岸發現了一支神秘種族,這類亞人被稱為狩種,雄性又矮又小毫無特殊性,而雌性生得又高又壯,且力大無窮。真正令煉魂者著迷的並不是原生態,而是狩種擁有一項超級變態的能力,她們能剝離時空與記憶,倘若幸運地捕獲一頭,就不必艱苦奮鬥幾十年,靠著它便可輕輕松松抹除痕跡,這豈不是如虎添翼?於是,基路伯們的側重點開始轉向,調整為該如何精準切入狩種的時空線,闖入迷霧海峽實施抓捕。 「原來是這樣,這群人簡直喪盡天良壞透了。那麽魏特曼,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恨禿頭男,若不是因為這家夥,你也不會喪失親人。不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終於下地獄了。」我聽完氣得鼻孔冒煙,指著老漢說:「其實你本就該查覺異樣,誰會無緣無故收購琥珀?」 「我恨的是基路伯基金會,而不是斯圖亞特這個人。你知道決定一個組織未來走向的,永遠是領路人。煉魂者經過幾百年的發展,觀念也開始逐漸生變,當傳到斯圖亞特這一代時,他通過啟光儀式,預見了可怕的未來!而這種可怕,將遍及幾乎所有時空線!如此一來,設法前往異世界還有什麽意義呢?」白發老漢揮手打斷我的咒罵,連連搖頭,道: 「斯圖亞特是個偉大的人,他的理念是極好的,那就是憑一己之力改變全人類的命運,在源頭上阻止矽基文明的崛起。當然,他也有私心,那就是想要抹除沼澤地曾經的黑歷史,所以原先企圖借著啟光儀式,一方面打開光帶,另一方面趁勢抓捕狩種。當時被召集起來的住戶,都知道有巨大風險,可誰能料到,狩種已慘遭滅族,逃跑的那只雌種是最後幸存者。」 自打試驗失敗狩種逃跑後,天下群雄還是知道了這個秘密,起因是殘余的基路伯外圍人員,打算向師出同門的列支丹與通天塔求助,消息被泄露了出去。一時間所有人都在尋找這只山狩,當時極暗世界的百花綺月羅,為她取了個代號,叫做謝菲爾娜,沼澤地因此得名謝菲爾娜的故鄉,水晶銀湖鎮就是這麽來的。到了六零年中,黃刀市的流浪者聯盟窩點被發現,前去抓捕的不明人士與中產階級們爆發了大戰,他們只得背景離鄉輾轉來到美國。 修築於格拉斯考克縣的建築群,是鈔票人營造的第三座沼澤地,因場地太小功能不全,早早被人棄用,消失在了世人的視線之外。也因這個原因,女神峰成了流浪者同盟的新駐地,他們假以貝巴因道場為幌子,躲在丘下年復一年地研究妖術。越來越多的基路伯遺民趕來聚集,遂成了主要外省居民,他們中的一些落地生根,在吉普森重建家庭,養育孩童,只有這十二名親歷者不願放棄。所以,他們在六六年再度重返故地,並拍下了照片。 「這是為何?既然地方都到了,幹嘛僅僅只是拍照留念?」聽到此我不僅啞然,問。 「因為我們的技術還不夠成熟,貿然下去非但無法改變格局,反而連自己也將搭進去。前往故地拍照,是為了不願在記憶中丟失它的信息,狩種的出現刪除了集體記憶,我們提前做過防備,例如刺青、例如字節保留下基本線索,才勉強有了個大致方位。可到了地方一看,我們寒了半截心,因為樹木已長成茂密林子,地底鬼蜮已覆蓋了整片山崗。」 「樹木?你是指素魂離嗎?可我分明記得演算會時,禿頭男親口說過並沒有找到啊。」 「此一時彼一時,布魯塞爾演算會那時沒找到,但時隔一年我還是在圭亞那礦坑刨掘到它們。珍貴樹種素魂離比起狩種更可怕,它不僅能將環抱的山脊隱化蹤跡,而且特別容易招引來靈體散魂。這導致現在的我,完全不記得它的具體方位,只留有一些不確定的記憶。」白發老漢也點起一支茴香煙,瞇著眼睛說:「在山梁底下是座小鎮,它因湖底盛產白銀而聞名。到了夜晚,月光灑在湖面上就像水晶般晶瑩剔透,所以大家都管它叫水晶銀湖鎮。」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在底屜房我發現了一幀照片,拍攝的是倆個分開很遠的人,相片背面寫著一段奇怪的文字,那也是在鎮子附近取的景嗎?」我摸索著口袋,翻出夾雜在杯墊下的照片,在它面前晃了晃,問:「圖片上的人,你可認識?」 「當然記得,那張照片就是我拍的。」魏特曼伸手接過,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來,抖開去看,揣著兩個幹裂的姜餅人。白發老漢將相片貼在臉上摩挲,眼中閃爍著星光,它哀聲嘆道:「人偶是女兒生日當天送我的禮物,現在竟成了唯一的留念。這張照片是在大災變前半個月拍攝的,本來是一本相冊,可惜在黃刀市亂戰中被火焚毀了。不過我要謝謝你,因為你的緣故,也將它一並帶到了這裏,再見不到它,我幾乎快要忘了她的長相。」 「咱倆誰跟誰哪,這等小事不足掛齒。但為什麽故意拍得那麽奇怪,有什麽用意嗎?」 這張照片之所以構圖怪誕,用意並不是為了拍人,樹林就在沼澤地邊上,它取了個大廣角是為了將背後的大山一同拍進畫框。在那天,魏特曼年幼的女兒問了它這麽一個問題,人為什麽非得死去呢?老漢回答她說因為要給新生的人在地球上騰地方,然後這個小女兒突然哭了,說假若老漢死了她將再也記不起父親的長相。因這句話,他之後的照片都在刻意記錄附近地貌,並向女兒保證哪怕死了也不會遺忘彼此,沒料到一語成讖。 「我的妻子住在沼澤地時,開始變得越來越神經質,她不斷傷害自己,被我收去刀具後,她有時會去掐孩子。而一到晚上她就會清醒回來,於是便整夜整夜地哭泣。我將她銬起來就是為了杜絕那種事再發生。」白發老漢失神地望著窗外雨幕,說:「原本我倆計劃好,到了五月份就離開沼澤地回老家,再也不去關註基路伯教派的瑣事,但一切都已成空。」 「我明白了,其實你在等的人,就是她們,對嗎?」我一時動情,握住了老漢的手。 「是,對別人來說這裏是家餐廳,而對我來說就是彌足珍貴的記憶。我與她就是在裏昂認識的,那時我倆都是商學院的優等生。我在大災變到來前曾向她保證,終有一天要回到這裏來,女兒那時也很興奮,她從未出過國。」魏特曼揚了揚手中鐵棍,說:「這哪裏是什麽揍人的兇器,它是我為她買的遊艇上的輪機條鎖,我本想給予她一生幸福,啟料卻害了她。」 「我有過一個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怕這會引起你的不悅。魏特曼,你先將條鎖收起我才敢問。」望著這條沾滿我腦漿的鐵棍,總叫人心生恐懼。老漢重新將它放下後,我飲了一口紅酒,問:「既然地底被困者已不幸罹難,你以及你的夥伴即便重返故地,也無法改變客觀事實,這麽做又有什麽意義?難道二世他們,從未向你提起過嗎?」 「你懂什麽?你到過沼澤地嗎?你親自下去看了嗎?你憑什麽說她們全都死了?那些人待在底下,身軀哪怕一千年也不會腐敗,她們並不是意義上的死亡,而是靈魂被拘押了起來!我們至始至終在研究的,就是如何關閉這條光帶,將她們釋放出來啊!」果不出我所料,老漢還沒聽完,便瞬間變了臉色,他不停拍擊著餐桌,勃然大怒道:「二世以及其他人?別再跟我提起他們,這些人背離了初衷,全是可恥的叛徒!」 「對不起,我不知你倆到底有什麽過節,在惡魘裏我記得你們是知心朋友,常在一起抽煙聊天。」面對一只盛怒的老妖,立即低頭認錯才是最好的態度,它本就是各種情緒的結合體,氣來得快也消得快,經我一說又很快安靜了下來,見狀,我開始問他緣由。 「我們遲遲拿不出方案,是因為即便重返故地,只要冒頭就會被各種惡鬼纏上,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一只兩只靈體我們可以應付,而若是湧來幾十只,哪怕再厲害也是有去無回。長期思索對策中,某天我忽然靈光乍現,只有一種辦法才能不被發現,那就是令自己變鬼!」 魏特曼沒有將這個想法公諸於世,因為具其觀察下來,連綿幾十年不停奔忙,流浪者聯盟人心渙散,早已不是最初建立時那麽團結,所以,想說服別人你就得拿出確實可行的法子,讓別人親眼見證才行。他借口想去斯圖亞特的老家新英倫走一遭,因為基路伯派的資料他們早已翻爛,唯獨缺了那本下支若毗,這是禿頭老漢的至寶,過去向他展示後就又被收了回去。 其實這本經書,與絕大多數所謂讀過它的人描述存在巨大差異,那並不是百科全書的教材,而是不斷在其上添加內容的日記簿文體,足足有五百頁重磅內容,超出其他偽經一半還多。白發老漢曾草草翻閱過,深知其中蘊含的奧秘,下支若毗全部是通過實例來概述理論,圖文並茂,因此通俗易懂。在其中幾個章節裏,就曾提過如何在自己身上種鬼的奇聞。 其余人拗不過他,只得驅車奔赴遙遠的北境,他們費了好一番周折,終於找到了下支若毗。然在回家的途中,旅社夜半遭到不明人士的突襲,流浪者們狼奔豕突,倉皇奔逃,直到黎明才擺脫追蹤。清點一遍人頭,發現又折去兩名同伴,因這件事,為內部分裂埋下了伏筆。 八零年代末,魏特曼在附近墳場捕獲一條散魂,悄悄種入自己體內,日夜調煉直到滿意為止。為了向二世等人展現成果,他提議要為三足鼎找尋一個最安全的保險庫,不妨再去泰爾沙洲一次試試膽,就這樣流浪者們來到了綠城郊區。白發老漢當著眾人的面,獨自去將老錢置入最兇險的鐵婆祭臺幹屍嘴裏,出入無驚無險,頓時看傻了眾人。踱出門後,魏特曼得意洋洋地道出原委,二世等人方才明瞭,原來兩年來他將自己鎖在底樓,究竟都在幹什麽。 當晚他們選擇露宿草場,打來一頭野鹿美滋滋吃烤rou,又喝了許多酒。白發老漢爛醉如泥躺下,很快響起了鼾聲。半夜時分,他忽聽得野地裏傳來一陣陣嘁嘁嗦嗦的響動,便揉著惺忪的眼睛打量,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其余的流浪者們正圍坐附近低語,他們悄悄解開魏特曼的行囊,取出那本下支若毗。二世抓起奇書,就預備投入篝火之中! 「你們發瘋了嗎?幹嘛要燒我的書?」老漢一個箭步上前,從胖子手中奪過下支若毗,氣得渾身顫抖,叫罵道:「為了它我們犧牲了兩名同伴,這一切你們難道忘了嗎?」 「我們沒忘,正因這件事,我們打算做個了結!」二世顫顫巍巍走上前,一把抱住魏特曼的手臂,頓時老淚橫流,他說:「放手吧,大哥,咱們已經忙了三十多年,每個人都從青年變得白發蒼蒼,這種日子一天也過不下去了。逝去的家人親友,就讓他們安息吧,不論怎麽努力也是枉然。好吧,就算真等到那刻,那麽大家的人生呢?失去的青春呢?又該怎麽找回?讓一切隨風而去吧。我們一致決定,將這本萬惡的鬼經付之一炬!不讓它繼續害人!」 「這不可能,只要閉上眼,我的耳邊來來回回呼嘯著地底亡魂們的哀嚎,還有我妻女的影子。你居然要我放棄?那三十年來付出的辛勞又算什麽?你們可以退出,我一個人去!」 「這樣下去,你只會自鍛成魔,非但達不成目的,而且將提前淪為人間惡鬼!」另一個家夥吸著鼻涕,叫道:「你以為我們的贊不絕口,果真是在稱道你嗎?不,那是我們的恐懼,不得不順應你!魏特曼,你已變得不人不鬼,好好瞧一瞧鏡中自己吧。」 就這樣,白發老漢挾裹著奇書,連夜逃回女神峰,在底樓築起一道石墻,阻擋同伴下來奪書,不知與他們周旋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流浪者們往墻縫灌入麻醉氣霧,白發老漢沈沈睡下,黑暗中聽見持續不斷的砌磚聲,每一下鏟煤,都像子彈擊中自己心臟。 他知道,其余人正在樓上修築羅睺星陣,並填堵每一條出入走道,只為防止它成精作妖。生命即將走向終點,自己已被大眾拋棄了! 「我錯了嗎?想要找回親人,這便是我人生的全部意義!」他在絕望中嗥叫,臨死前再度做了場種鬼去皮,活生生將自己打造成了一只萬淵鬼! 10:13 S 亡者之路前傳白銀之翼詞根解釋: 米其林餐廳:法國裏昂米其林餐廳,魏特曼化成惡鬼後重塑的微創世界。 惡魘裏的禿頭老漢:基路伯會的創始人,斯圖亞特。 啟光儀式:打開一條直達幽冥地府的通道。 謝菲爾娜逃出藍帶:導致更多靈體從異世界追趕出來,令啟光儀式完全失敗。 流浪者聯盟:拉塔瑪地xue殘余十二人組成的團體。 狩種:雄性又矮又小毫無特殊性,而雌性生得又高又壯。 三足鼎:提取庫存私人貴重物品的信物。 單曲名:I Heard A Rumo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