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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死亡

    陈潇第一次死亡,是在一场任务事故中。或该说这就是陈潇的永久性死亡,之后那一次,死的并非是“陈潇”,而是“神”。

    山石从泥道上滚落,陈潇和严潍被逼到了悬崖边。

    严潍的小队是编内特种人中的佼佼者,是精英,是同期里的最强。故而他们永远都在面临危险,在与死神搏斗。

    佼佼者小队在分头行动中出了岔子。

    陈潇摔下悬崖,千钧一发之际严潍攥住她,可他的右手脱臼用不上了,于是他也跌在悬崖边,用仅剩的那只手死死拉扯着陈潇,整个人摇摇欲坠。

    崖底是火海,火焰的高温隔着几十米都烫人。

    陈潇边仰头看他,边摸索石壁上有无凸起的石块,好借力翻上去,可石壁光溜溜的就像被雨水打磨多年后的鹅卵石。严潍的汗滴在她脸颊上,烫得叫人不安。

    陈潇发觉他开始撑不住了。

    她拍他的手:“别管我,能活一个是一个。”

    “闭嘴。”严潍言简意赅。

    “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犟?”陈潇想起雪山的事,怒上心头,“我无亲无故的,死了也没人太在乎,你不同,你有严阿姨……”

    “闭嘴!”严潍用力把她往上拉。

    但他体力几乎已经全耗尽了,只勉强撑着不昏厥过去。

    严潍的身体又往悬崖外滑了点。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大口地喘气,“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啊?!”

    “我不会死,放开我。”陈潇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她覆上严潍的手,安抚性地抚摸,“听着,我神智还够清晰,我能自救,我跟你保证,绝不让你蒙污。但你,严潍,你已经快使不上力了,我们一起往下掉的话,你只会拖我后腿。”

    “不是那样的……”严潍低声说,陈潇看见他的眼睛,被抹上尘埃似的,然后他咬牙切齿起来,卯足了劲呵斥,“你当我是傻子么?别说废话了,坚持住!坚持到他们来,快了,一定快了!”

    他像是在同陈潇说,更想是在同自己说。

    可他真的坚持不住了。

    落石砸在他背上,他终于彻底滑出悬崖。

    在严潍与自己同时坠落的那一刻,陈潇做出了决定。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严潍往上甩。

    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严潍被抛回悬崖边上,擦着石地滚动,他浑身都磨破了皮,淌出鲜血来。

    严潍反应过来,立刻支起身子,望向悬崖底下。

    他看见陈潇直直落进火海里,顷刻间被火舌吞没。

    什么也不剩下。

    严潍发疯一样地喊她的名字,什么回应也没能得到。

    那是往后很多年里,陈潇给他的最后一眼,他常常梦见这最后一眼,陈潇和他说着话,说着说着身上烧起来,严潍拼命地去扑她身上的火,被烫得皮肤发痛,心口也发痛,痛得他想死,可无济于事,陈潇被烧成灰烬,风一过,他跟前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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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员找来时,地上横七八竖堆叠着被活捉的人。严潍颓然地坐在悬崖边,垂着头,浑身脏污狼狈。

    严潍小队里恰巧有陈潇的朋友,她们几个负责简单的收尾活计。

    其中与陈潇最交好的清点完战俘,惊诧地握住严潍的肩:“一个也没逃掉,你们完成得未免太好了……”

    严潍只是呆滞地看着悬崖。

    女孩终于意识到什么,问:“陈潇呢?”

    严潍终于转头看向她,他的瞳孔灰败无光,脸和嘴唇都惨白。

    她愣了愣,落下泪来,哭了一会儿她用力把脸擦干净,抽抽鼻子:“……节哀顺变。”

    严潍忽然站起来,揪住她衣领,嘶哑地吼道:“哭什么?她没有死!她说过她即使掉下去也不会死的,她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诅咒她!”

    女孩被他吓呆了,看了许久他脸上湿漉漉的,混着血的泪痕,再看悬崖,崖底仍是熊熊大火。

    “你们没找见她尸体,谁也没凭据说她死了,”严潍摇摇晃晃地寻下山的路,“我去找,不会找着的,她没死。”

    “严潍,你不清醒了,你得……”女孩想拦住他。

    严潍忽然恶狠狠地瞪她,呲着牙,红着眼睛。那么狠厉绝望,像被逼到绝境的狼,谁敢再碰一碰他的逆鳞,他就把那人撕碎。

    女孩瑟瑟地缩回手,许久后,她轻声问:“你是……喜欢她么?”

    严潍愣了,他的眼泪落下来,痛得厉害般发抖:“是啊,我喜欢她,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他把感情压抑得太久,仿佛锁住洪水的石门,凿出一个口后那些被藏匿的爱恨不得涌出去埋葬他自己。

    “我喜欢她,我喜欢陈潇,我好喜欢她,好喜欢。”他重复着。

    可如今严潍就算说上一千次,一万次,他要告诉的人也没法听见了。

    “我们已经派人下去找陈潇了,你等一等,千万别擅动,陈潇不会想看到你又受什么伤,出什么事的,这样她回来也会觉得愧疚不是?”女孩说。

    严潍慢慢地,慢慢地蹲下,他抱住膝盖,最后把脸埋进膝盖里。

    他想,如果我告诉她就好了。

    不在乎什么脸面,不在乎什么尊严,不在乎什么被拒绝被躲避,如果能告诉她,我爱她,该多好啊。告诉她我有多么喜欢她,多少次在背后看着她,想要抚摸她的红发,抚摸她的眼睑,即使为她去死也没有关系。

    他想了许多年,从十五岁到三十多。

    严潍惊醒,他缓过头昏和心悸,环顾四周。床头灯昏黄温暖,窗外在下大雪。

    陈潇站在窗边,酒红的头发披到肩背,似柔软的绸缎。她听见声音,回过头。

    她的鼻子很高,五官秀气却也深邃,虽仍能看出年少时的模样,到底与年少时大相径庭。只有那双眼睛,永远明亮漂亮。

    “醒了?”她走过来,抚摸他的脸,“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她的手指划过严潍嘴唇。

    严潍尝到了苦涩的咸味。